烛光摇曳了一下，梁家丫环翠微一撩门帘，从提花绵帘下走出来一对童男童女。男童看起来很精神，只是透出富家子弟特有的目空一切的眼神，女童则像刚刚睡醒，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一边嘟哝：“我师父在哪里？”
翠微把少爷小姐带抵家主梁闻天面前，自己就悄声退到了门侧。
梁闻天道：“家威，丽竹，参见你们的师父，给师父敬茶。”
因为事先已演习过多遍，梁家威和杨丽竹划分向老城隍敬了茶，梁家威看老城隍垂老迈矣，原以为父亲给他找的师父是像夜夫一样年轻帅气，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挑了挑嘴角刚想发牢骚，被梁闻天凌厉的眼神制止，心有不甘的垂下了头，杨丽竹终于醒过来了，雪白的小脸熠熠闪光，异常兴奋，“我有师父了！——师父请品茗！”
老城隍老皱的脸孔舒展了一下，算是回应。
“从明天开始，你们的师父每天这个时候在醉月轩教你们修炼之道，你们是数千年来寥寥可数的幸运儿，一定要谨听师父教诲，早日学有所成，继续大任。”
老城隍原本就是不拘礼数的远古神祗，此时咳嗽了两声，道：“做我的徒弟，要吃得了苦，还要有悟性，如果你们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也可能中途中止我们的师徒关系。那时，即便你学了些我的神通，也不能再使出来了。你们记着了吗？”
蒙童心底洁净，被老城隍一问，齐声说：“记着了！”
听说有神通可学，梁家威终于抬起头，露出怀疑的目光，“师父，学了神通，能让蛐蛐酿成大象吗？”
老城隍道，“酿成一座山都能。”
杨丽竹拍着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等我学到神通，我就把长陵坡变出一片桃花林，有五十里那么长，一到春天，开满桃花。”
老城隍抚了抚下巴，陷入沉思。
“翠微，带少爷小姐下去吧。”
梁闻天松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完全确认，元婴老祖三百年收徒大计，终于花落梁家。
老城隍突然问：“封古镇有个叫郑小天的少年，现在还在饼店吗？”
一个普通的送饼少年被问及，梁闻天心中略有震动，难道这个少年与元婴老祖有交集？
老城隍没等梁闻天回覆，自语道：
“刚刚长陵坡鬼魅作怪，伤及不少小镇无辜黎民，但这个饼店小伙计，多次深夜往返长陵坡，居然没招鬼魅为难，我怀疑这少年要么是被人无意或有意在往生石上打入玄印，致使其前世被留作标本体质，这种体质纵然在现世，也会被种种魔咒缠绕，难以成为修道之体。且无论他转世频频，这种玄印都无法散解，每一世都可能无法善终。”
“一万年来，修炼出玄印神通的不外数人，据我所知三界里险些无法找到这几人的踪迹，按理说，法主不在三界之内，被这种歹毒的术数打下的玄印会自行消解的，可我总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若有若无还存在着玄印的气息，昨夜想了一夜也没有想透是什么原因。”
梁闻天心情庞大，推测道：“会不会是玄印术数通过其他方式在人间留存了下来，好比换了一个形式？”
老城隍对梁闻天的推测予以肯定：“有这种可能。但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少年这些年多次往返经过长陵坡都没有受到鬼魅滋扰。我也是看到这个现象后才注意到他的。”
老城隍眉头舒展了一下，笑道：“不外现在看来，这个少年可能已遇到了麻烦。能掩护他的，反而是玄印。这个少年的怙恃，有线索吗？”
梁闻天歉意道：“目前还没有查到相关线索。但基于这个少年第一次在封古镇被发现，居然是在敝舍门口，因此在下有责任弄清原委，也能给您老一个交待，究竟如今中夏帝国灵气苏醒，武修、道修之士将越发活跃，一但这个少年身上的秘密被发现，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既然此少年能有幸被您提及，在下自当尽力查询。”
老城隍道：“五百年前，造成中夏、狄斯两国数十万甲士被生葬的骇人事件，幕后之人相当隐蔽，我险些花了二百年的努力，也没有查到此人的真实身份，加之厥后人界灵气枯竭，此事不了了之，但是隐患不除，六界劫难就无法制止，只要找到有灵石体质的人，才有转环的余地。”
“今晚那个除魅者泛起，不知是不是一个契机，好了，多说无益，徒泄天机，一切随缘吧。”
说罢，老城隍轻咳了一声，就在梁家厅堂里闪身消失。
梁闻天叹道：“连元婴老祖都无法参透，这将会是一场何等恐怖的灾难！明皇在上，可否给我一点明法灵智……”
…………
微黑少年匡天左翻过了一个土坡，朝梁子上狂奔。
他已经跑了几个地方，瓷器街、延斋书屋，甚至翠香楼，但一直没有送饼少年郑小天的身影。
从早晨升起的第一缕阳光算起，他这样奔跑找寻已凌驾一个时辰。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身后的影子一片凌乱。
凭据他的小身板，这种奔跑速度已接近极限，要害是，还没有见到郑小天的影子。
郑小天是匡天左少有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小同伴之一，虽然他的母亲匡宁氏不喜欢郑小天，但这无法阻止两个少年的友谊。
郑小天碎碎念念的那个并没有吃到嘴里的杂面菜饼，成为他们友谊的开端。虽然匡宁氏阻止了儿子送这个只有穷苦人家才吃的菜饼，以阻止儿子接近那个来路不详有可能不祥瑞的少年，但儿子并没有听他的，反而是那个饿得乱七八糟的少年，因为性格的孤苦，宁可饿死也忍受不了宁氏的白眼，让他对这个少年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惧。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少年郑小天并没有记恨他，反而因为他的儿子的缘故，尊敬的叫他一声“匡婶”。
送饼少年在水家饼店落脚后，第一个要酬金的，是匡天左，这让匡天左很是受用，但也有点尴尬：“小天，我娘，那天简直做的差池……”
匡天左替母亲致歉。
送饼少年笑道：“你能把菜饼送出来，说明你娘照旧和别人纷歧样的。我因为被老吉算出来是不祥的人，那天从别人家门前过，就有人嫌晦气放狗咬我的。匡婶是怕你受到伤害，其实做母亲的，这样处置惩罚也没什么过错。”
送饼少年这番完全超出同龄人胸怀的说词，让匡天左很受感动，微黑少年目光清澈，举起右手道：“我立誓，我一定会说服我娘接纳你，我匡天左一定会与你郑小天成为一生最好的朋友！”
送饼少年老成持重的对微黑少年“一生”的用词笑笑，感动于匡天左的右手誓言。因为在匡天左举起右手之前，这位对一块菜饼没有送出而铭心镂骨的少年，对这种仪式做过解释：在封古镇，右手誓言是毒誓，违犯誓言会遭天谴的。
发过誓，两个少年心里同时暖暖地。
送饼少年从饼筐底部拿出一块饼，温热香甜，“晤面分一半，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微黑少年有些欠美意思，“我其时……连一块菜饼都没让你吃上。”
送饼少年变脸道：“还说这个？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就不要再提已往了。况且这块饼，是老板娘配给我的粮饭，我自己做得了主的。”
微黑少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麦香味满口，小口小口的咀嚼，又细细品出一丝绵绵的麦芽糖的甜味，满口生津，回味无穷。
寡母带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纯麦面饼子。
接下来，他险些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半个饼子，抹了抹嘴，舌头还在回味刚刚下肚的美味。
宁氏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一阵酸楚，眼眶溢出泪水来。穷人家的母亲，欠孩子太多。
“小天，匡婶那天做得差池，以后，我们家就是你的家。”匡宁氏眼睛红红的。
送饼少年发现，匡宁氏伤心起来，原本规则的脸比平时越发悦目。
少年笑道：“我记着了，谢谢匡婶！”
……
现在少年匡天左已爬到梁上，他想到的一个地方——铁匠铺，也许在这里，可以找到郑小天，或者最起码，可以探询到郑小天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