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徐家子

　　五马人生最贵，金陵自古富贵。

　　钟山龙盘，石头虎踞，金陵自古风水极佳，气度特殊。此时刚刚入夜，秦淮河上，画舫无数，两岸灯火通明，更是陪衬出这个曾经做过帝王都的都市一片繁荣。

　　岸边走来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穿蓝色劲装，身后背着两柄剑，一副侠士妆扮，在秦淮河岸热闹的人群中，颇为显眼。只见他盯着河里往来的游船，像是在寻找什么。

　　少年姓徐名宜春，本是蜀中徐家人。

　　说起徐家，虽然是江湖上最着名的那个徐家，那个铸剑的世家。徐家源于当年的铸剑大师徐夫人，当年因担忧被荆轲牵连而遁入深山，数百年后才重新泛起在世人眼中，没过多久，蜀中徐家便成了江湖一各人族，实在是他们铸造的宝剑太好用。

　　徐家宝剑，流传到江湖上的，不敢说都是神兵利器，但至少也都是精品，少说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要知道武器这种工具虽然本就卖的比力贵，但一两银子也能买到一柄做工还拼集的铁剑，可见徐家的剑简直不自制。不外几十两银子的剑在市面上的徐家宝剑里只能算是最普通的，真正的神兵利器，卖到千两以上都不为过。而作为徐家牌面的“徐夫人”宝剑，则不是用金银来权衡的，前文已经说过，不再赘述。

　　也许有人奇怪，徐家的宝剑卖这么贵，铸造起来一定不容易，数量自然不会多，就算都被人买去，又能有几多收益？

　　这话没错，徐家家大业大，又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铸剑师，家中的铸剑大匠时增时减，但最多时候也不外三四十个，铸剑这种事不是每次都能乐成制出真正的宝剑，靠他们养活上千口人，岂会那么容易？徐家自然有此外来钱渠道，那就是为朝廷铸剑。

　　一般人都不知道徐家除了那些大匠们研制宝剑，另有一部门人也会定期铸造普通的制式武器，提供应朝廷，只不外这些“普通”的武器，要比市面上能见到的普通刀剑，强上许多。徐家人不傻，大安朝虽不禁武，但也不会允许大量宝剑被江湖人获得。因此徐家一边控制每年流入到江湖中的宝剑数量，一边又黑暗与朝廷交易，为朝廷提供武器，谁说徐家只会铸造宝剑？只不外那些普通的武器，都没被人看到而已。徐家能够屹立千年，生存的手段又岂止一种？如果没有这点智慧，仅凭着徐家超然于外，不加入江湖纷争，又怎能让朝廷放心？

　　徐家子弟不进庙堂，不入江湖，如有人禁不住诱惑，也可以出去，但不再受徐家庇佑。在徐家之外的徐氏子弟，徐家人不会管，但是只要抛弃了外界身份回到徐家，有天大的事，徐家也会扛起来，这就是徐家的规则。

　　可以说，老老实实待在徐家，不管是成为铸剑师，照旧为大匠们打下手，又或者是成为护卫，或者为家族做生意，只要不去外边招惹是非，这一生也会安牢固稳渡过。但是这世上有太多人不愿意安牢固稳一辈子，只想着出去闯荡一番。徐家从来不少那种少年时想要到江湖体验，或者到朝里做官的人，他们有的在外边功成名就，却与徐家再无关联；有的多年已往，终于回抵家中；也有的，在外边惹了事，却再也来不及回到徐家。

　　徐宜春就是一个耐不住寥寂的徐家少年。

　　少年的祖父就曾经在年少时闯荡过江湖，因此少年徐宜春在小时候，就经常听祖父讲起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每每听得情不自已，就想自己也能到江湖中风物一回，做一个惩恶扬善、吊民讨伐的大侠。

　　徐宜春从小不喜欢铸剑，偏偏喜欢练武，而且天赋不错，在徐家明里暗里的前辈们指导下，他如今已有二流妙手的水准。徐家的妙手们愿意指点徐宜春，虽然不仅仅是因为小徐从小惹人疼爱，更重要的是，他的祖父是徐家家主，谁能不给点面子？

　　徐家家主徐青竹，是一个武者，也是个铸剑师。他少年时学了铸剑，也学了武功，却没有把两样都学精，因此在每三十年一次的徐家铸剑大比中，他没有拿到“徐夫人”的名号，没有“徐夫人”名号，不代表不能做家主，历代徐夫人，也很少有做抵家主位置的，究竟他们的心思更多在铸造宝剑，一次次逾越自己。

　　徐青竹铸剑和武功都不算顶尖，但是年轻时候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反而有一套治家的本事，徐家上下无人不平。他的儿子，也就是徐宜春的父亲痴迷铸剑，对家族治理不太在意，因此徐青竹把眼光放在了那个不喜欢铸剑的孙子身上，徐家家主的位子不会牢固在某一房，但谁不想自家能够一直占据鳌头？当这个孙子提出想去江湖闯荡的时候，徐青竹没考虑太久，就允许了，有自己早年的经历，他觉得孙子能够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而且以这小子的身手，也足以自保。江湖上妙手多吗？有不少，但是真算起来，也没那么多。最顶层的宗师境妙手，不外几十人，就算是有一些隐藏不出，顶天了再加一倍。往下的一流妙手，预计也就几百人，更多的都是二三流的武者。江湖这么大，以徐家少年的本事，只要不故意惹事，又哪会那么巧碰到武功横跨自己一大截的敌人？

　　徐家家主虽然铸剑水平不算顶尖，但是也不差。当年他闯荡一番，回到徐家，心中正是意气风发，打造出一柄剑，取名曰“少年游”，放在身边；而在孙子要远行之时，他又开炉引火，铸了一柄新剑，铸剑时看到自己当年的黑发已经变白，心有所感，便为这柄剑取名“白首”。在徐宜春出门之时，徐青竹将这两柄剑交给他，嘱咐他万事小心。

　　徐宜春背着两柄剑，就这么进了江湖，一时间只觉久在樊笼里，终于任我遨游。他就这么从蜀中走出，沿着长江，过荆湘，到金陵，一路上的景色简直让他迷了眼，怪不得总有人想要出来，徐家的生活虽然舒服，但哪有外界这么精彩？这一路上，小徐少爷涨了不少见识，他也顺手行了不少侠义之举，每每被人感恩感德，徐宜春心中便无比自得，心想在这江湖中做个大侠也不错，强过回家每天看人打铁。

　　今天在金陵城外，徐宜春又遇到一件不平事。他走在金陵城外的郊区小镇，看到一个老妪正在门口哭泣，便去询问。一问才知，原来老婆婆与孙女相依为命，去年埋葬老伴儿花了一笔钱，却是借的镇上财主的，一直还不上。今天财主家里来人催债，老婆婆自然没钱，只能恳求再宽限一段日子，谁知财主不依，竟强行将她孙女抢去抵债。

　　徐宜春闻得此事，虽然心中愤愤不平，这种为富不仁之人，他恨不得一剑杀死。但他也是讲原理的，问清楚欠了几多钱，便到财主家里，把钱丢了已往。没曾想，财主不要钱，也把人送出来，原来他已经把人送到城里去，是城里一位令郎前两天路过，看到那位叫做红儿的女人长得水灵，上去搭讪却碰了一鼻子灰，令郎哥就地欠好发作，就跟这位土财主说好，让他想措施把那女人送到自己贵寓。财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这丫头如果能去服侍令郎，算是她家坟上冒青烟，攀了高枝，于是才有了早上那一幕。徐宜春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辈，问清楚是哪家令郎，丢下老婆婆家欠财主的钱，便向城里赶去。

　　少年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富贵都市，但是跟金陵比起来，都要失色许多。金陵的魅力不仅在于眼睛能看到的富贵，也在于它的文化秘闻，当年衣冠南渡，许多世代传承下来的文化，都在此处扎了根。徐宜春在蜀中长大，到这里体验到一种别样的滋味。

　　不外，这也只是他的一种感受而已，今天重要的不是欣赏美景，也不是体验繁荣的文化，而是要找到那个作恶的令郎哥，把那个红儿女人救出虎口。

　　徐宜春已经探询过，那个令郎姓韦，本也不是金陵人士，这次来是到朋友家做客，那个与他同行的姓常的朋友，倒是金陵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家里的势力在金陵一地，不说数一数二，也差不太多。因此那天镇上的土财主听说是要把红儿送到常府，又哪里敢不允许，顺便还能抱一下这个金陵城中的粗大腿。而那个韦令郎本就是个欺压良善的恶少，以前在家也做过不少强抢民女之事，这次在金陵，却收敛了些，其实是随着常家令郎学，附庸风雅，女人送到贵寓后，他也不急色，反而是等晚上将女人带到了秦淮河，也想做点吟诗作对的雅致之事，让女人心甘情愿跟自己。

　　徐宜春也不是小孩子，这种事他见过，徐家也出过不肖子孙，但是徐家家风甚严，这种人往往兴盛不了多久，一经发现，肯定被重罚，甚至赶出家门。徐家的处世之道容不得他们自认为头角峥嵘，家族里也许会有权力纷争，有些狗屁倒灶的事，但是对外，徐家从来都是以铁匠、生意人的身份自居，不敢任意妄为。因此耳濡目染下，徐宜春从来看不上那些纨绔令郎，如果仅仅是败家，他才不会管这闲事，但仗着自家势力欺压良善，这怎能忍？徐宜春心中暗想，一定要教训他们一顿。

　　他顺着河岸去寻找，眼见着河里的船各式各样，有的小舟上只有一小我私家默默地喝酒；有的是画舫，两三人到七八人不等，在那里谈天说地；另有能容纳几十人的大型花船，达官显贵们简装至此，在里边寻欢作乐。这么多船，要找到自己寻找的那艘，真是不容易。

　　徐宜春只得租了个小舟，在河里慢慢寻找。他倒是不骄不躁，想做大侠，就要有觉悟，做好事哪那么容易？他并不知道那几人的模样，但他探询到了常令郎平日乘坐的画舫的样式，只要认真去找，总能找获得。

　　他拿着桨，在河里奋力划着，专找那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画舫去近处视察，果不其然，有些工具在河岸上看不太清楚，但到了河中央，不外两盏茶的功夫，他便看到了常家的画舫。

　　但是徐宜春不能就这么靠已往，常家究竟是大户，令郎出行都有护卫追随，他要这么直接已往，肯定被人阻拦。为了制止多惹是非，徐宜春想了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进了水中。

　　他的水性不差，蜀中也不缺水，徐宜春从小就喜畛刳水中嬉戏，因此这时虽然身负两柄宝剑，但也没有影响他潜水已往。他适才停舟的地方离常家画舫不外几丈距离，按理说一口气就能游已往，但保险起见，徐宜春还在中途换了一口气，不外也没费几多功夫就到了画舫旁，没有任何人发现。

　　徐宜春心中自得，这种孤身救人的感受，让他心中既紧张，又痛快酣畅无比，也许这件事作罢，念头通达，自己便能早日晋升一流境界，到时候天下之大，那边去不得？总比待在家中的小山城里强。

　　眼前之事，就是上去救下被掳来的红儿女人，再教训一下那两个纨绔子弟，让他们知道这朗朗乾坤，有公正存在。徐宜春最佩服的，就是那位曾经独闯龙潭的狂侠何有极，自己现在做的事，虽然比不上当年的何大侠，但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吧。

　　想及此，少年再次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将船上的女人救出来，然后一路向北，行侠仗义，到冀州拜会一下那位大侠，自己如此行径，想必能够获得何大侠的认可。徐宜春猛然用力，从水中射出，跳到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