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遥遥迷途

　　娄太后说完，看了看左右宫人。

　　脱去这身穿着，自然是破除了这尊贵的身分啊！！

　　宫人们会意，上前将令萱的华服脱了下来，头上的珠花也都一一摘了下来。

　　令萱呆若木鸡，这只是南柯一梦吗？

　　一品的弘德夫人，自可荣耀一世，却只因太后的一句话，便化为幻影，灰飞烟灭！

　　这怎不是一场浮华无比，却又转眼即逝的梦？

　　可是，只要能保得儿子的性命，这一切虚华，皆可抛之脑后。

　　不外片刻，令萱便平复了情绪，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或有酸涩，或有欣慰。

　　娄太后心满意足，点颔首，惬意地笑了，又突然“喔”的轻哼一声，似是身子越举事受了。

　　“你们快传个推拿博士来，哀家这后肩酸痛得很….”

　　“是，太后！”宫人便要去太医院传推拿博士。

　　“不如…让奴婢来服侍太后…”令萱试探着问了句。

　　“哦，你也会推拿之术？”

　　“奴婢父亲以前也常犯身痛，是以奴婢学了些…”

　　娄太后只思虑片刻，便说道：“好，你来试试！”

　　或许是她实在痛得难忍，等不及推拿博士了！

　　“是，太后！”

　　令萱漫步上前，置于太后身后，找准穴位，边推边按。

　　少许，娄太后面容绽放开来，似是舒服了许多。

　　“不错，比他们那些人还要好，哀家也封你为推拿博士，如何？”

　　令萱听了这话，思绪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父亲还说，一个九品推拿博士，何等下贱云云，可如今，要求个九品之位，是何其之难啊？

　　娄太后赏她个芝麻品衔，也如同天大的恩赐…

　　追念起来，恍若隔世，一股伤心暗流涌上了令萱心头，化成泪水，淌在脸上。

　　娄太后见令萱半晌没有说话，便转头看了一眼。

　　“为何落泪？”

　　“奴婢谢谢太后，是以落泪…”令萱咧嘴一笑，足以掩藏万千心绪，“只是奴婢忖量世子和俨令郎，还请太后开恩，让奴婢继续回去服侍二位令郎！”

　　娄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哦连声，说道：“哀家倒忘了，俨儿不吃别人的奶呢，你去长广王府也好…”

　　“陛下驾到！！”

　　通传声起，高洋大步走了进来，口中直唤“美人美人~”

　　再行几步，入得正殿来，刹时便呆住了。

　　“母亲何时来的？”高洋一边施礼，一边问道。

　　娄太后似笑非笑，幽幽说道：“这就是你的万全之策？”

　　“虽然，儿子既得美人，又可恢复高湛声望，难道不是个万全之策？今后高湛依旧是朝堂重臣，依旧是儿子的弟弟，不正好也称了母亲的心意吗？”高洋满脸狐疑，不知母亲葫芦里卖什么药。

　　娄太后摇摇头，应道：“称不了我心！”

　　高洋见令萱衣着朴素，越发迷惑了。

　　“你已是朕的弘德夫人，为何还穿着一身布衣？”

　　令萱行了下来，拜道：“陛下，奴婢改变心意了，奴婢自愿回到长广王府，继续服侍二位令郎，还请陛下恩准！”

　　令萱只字不提太后，自己将一切揽了下来。

　　娄太后徐徐颔首，又对令萱添了几分赏识之意。

　　“什么?”高洋又惊又气，唾手可得的美人，竟又要落空，不由得震怒，“活该的奴婢，你敢戏弄朕？那日在荷塘，朕就该杀了你！”

　　令萱心中惶然，她知道高洋的脾性，说不上两句就会翻脸杀人，如今当了天子，手握生杀大权，要杀死自己，更是易如反掌。

　　“奴婢思虑再三，不敢辱没皇室尊严，奴婢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若嫁于陛下，立为弘德夫人，定会让陛下遭受群臣诟病，世人讥笑，奴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陛下折损龙颜，还望陛下体恤奴婢的苦心！”

　　高洋看看令萱，又看看娄太后，心下了然。

　　“母亲，这话一定是你说的！”

　　娄太后笑了笑，看着儿子，说道：“只要言之有理，何须问出处？”

　　高洋面红耳赤，已是出离恼怒，可娄太后在场，他不得不将怒火吞了下去。

　　“母亲，你这是要逼儿子啊…”

　　“母亲的苦心，你自然不能体会！洋儿，母亲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大齐！”娄太后正襟危坐，威风凛凛。

　　高洋在大殿内踱了几步，停了下来，哼道：“那母亲就别怪儿子心狠了！”

　　“你要做什么？”

　　“原来儿子计划，过了今晚，就收回高湛的禁足令，哼哼，如今儿子也不得不改变心意了！”

　　“你执意如此，母亲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洋冷笑连连，目光落在令萱身上。

　　“至于你，朕得不到的工具，就一定会亲手毁了它！”

　　高洋说完拂衣而去，窝着一肚子火。

　　令萱心中怅然，自己既然不属于这里，也是时候离开了。

　　“太后保重凤体，奴婢这就去长广王府了！”

　　“慢！”娄太后摇摇头，说道，“等天子气消了再去，先到哀家宫中避几日吧，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谢太后，只是长广王怎么办？都是奴婢欠好，连累了王府…”

　　“无妨，哀家会想到法子的，走，鲁灵儿，你跟哀家去宣训宫…”

　　……………

　　一间酒肆，上下两层，立于京城富贵之地。

　　一壁阁房，在楼上南侧，颇为清静。

　　二位客人，于长案对坐，举杯邀酒，言谈甚欢。

　　长案上，美味佳肴，甚是丰盛。

　　高演请了和士开，于此地痛饮。

　　“和大人请！”

　　“殿下请！”

　　“滋~”两人很是享受地饮尽杯中之物。

　　高演叹了口气，道：“很久未曾与长广王把酒言欢，甚是想念啊…”

　　和士开也道：“是啊，不知陛下何日才气解除长广王的禁令啊？”

　　“难啊~”高演晃晃酒杯，面色有些黯然，“我们兄弟几个，陛下与长广王最是不睦，从小吵到大，架也没少打，如今可是寻着时机，立自己威风啰…”

　　“可怜长广王，没想到栽在这等小事上头，在下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和士开连连摇头。

　　高演看了看和士开，心下有私，举杯道：“借这杯酒，祝他善者神佑，转败为功！”

　　“好，愿长广王早日恢复声誉！”

　　二人又饮一杯。

　　“如今，和大人，做何计划啊？”

　　“和某与长广王虽有故友，然只忠心于陛下，不管世事如何，和某都市安于天职，不负陛下所托。”

　　高演嘿嘿一笑，指了指和士开，说道：“本王当你是知己，你却说这些堂而皇之的话，好不够衍？”

　　和士开也呵呵连声，说道：“为臣下者，又能说什么话？”

　　“不如…”高演满脸堆笑，说道，“你我相近，同谋共存…”

　　和士开拱手说道：“荣幸之至，只是在下才疏学浅，无智无谋，怎好延误殿下前程？”

　　“又说这客套话！”高演抚了抚他的手，笑道，“本王知你睿智，否则何以得黄门侍郎之位？你再推脱，只当是你看不上本王，那本王自然也不敢强求了！”

　　“殿下多虑了！容在下思量思量…”

　　“哈哈，本王知道，你最是推崇长广王，如今他落了难，你依然初心不改，嗯，本王很是钦佩，来，和大人，本王敬你一杯！”

　　“谢殿下！”

　　…………

　　高湛，在众多大臣心中，是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人，是以当日，娄太后榻前，推崇者不乏其数。

　　和士开也是个精明的人，他自然知道这一些。

　　所以呢，这么多年，他一直和高湛相近，以为终有一日，可以得其所愿，飞黄腾达。

　　可事到如今，高湛却被高洋打压，威风全无，这让他生了摇摆之心。

　　舍弃高湛，投奔高演？

　　照旧抱着初心，耐心期待，等到高湛辉煌之日？

　　不行，我得去找祖珽，他擅长阴阳占卜，何不让他测测高湛的未来，以免所托非人，愿望落空！

　　祖珽，是和士开的至交，七品仪曹郎中，司职于礼部，掌休咎礼制祭祀宗庙。

　　“祖兄~~”

　　“和兄~~”

　　二人晤面，客气几句，各自落座。

　　“祖兄，近来气色不错啊，看来元气十足啊…”和士开望着祖珽，笑容满面。

　　祖珽也看了看和士开，笑道：“你我亲如兄弟，何须含血喷人，有事但请说话！”

　　和士开悠悠颔首，说道：“是有事，有事相求！”

　　祖珽撇撇嘴，摇头晃脑，道：“真是艰屯之际啊，你来求，他来求，我这微薄道行，都被你们败光了！”

　　“这么看来，求你卜算的人不少啊，凭你我友爱，祖兄就不能勉为其难，为和某卜上一卦啊？”和士开说着，目不转睛，直盯着祖珽的脸。

　　祖珽别过脸去，咂咂嘴，吱唔道：“那且说说，和兄求什么？”

　　“测帝王之命！”和士开绝不含糊。

　　祖珽脸色一黑，连连摆手：“不测不测，又想折我阳寿！”

　　和士开依旧赔着笑，几近恳求地说道：“祖兄，关乎和某的命运，你也不愿相助吗？”

　　“总不能耗着我的命，助你成事吧，和兄，是不是？”祖珽说着，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无耻小人！”和士开突然变了脸，骂道，“当初不得我举荐，你如今还躲在深山老林里，守望着茅屋破瓦，居无宁日呢！”

　　祖珽见他动怒，忙又呵呵笑道：“和兄，不外是句玩笑话，你怎么认真了呢？和兄的恩义，祖珽怎么敢忘？来来，这就为你卜算卜算，是测谁的帝王之命啊？”

　　“我就直说了，是长广王的…”和士开收敛了怒火，恢复常态，从衣袖里摸出个纸条来。

　　“且看看长广王的生辰八字…”祖珽连连颔首，将纸条接了过来，看了半晌，“哦…这生辰八字，怎么这般眼熟…”

　　“怎会眼熟？你测过长广王的八字？”和士开一头雾水。

　　祖珽眨着眼，一拍脑门，肯定说道：“崔公公没开罪之前，也让我测过一人的八字，和长广王这八字是一模一样的！”

　　和士开凝思片刻，摆摆手说道：“那你倒是说说，长广王可有帝王之命！？”

　　祖珽也不说话，只是伸了个大拇指，朝和士开点了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