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剁完人家手之后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张妈回来了,撞见你杀人,所以你也把她杀了。”花拂道。
兰氏缄默沉静,当是默认。
花拂续道:“可你没有想到,当天你丈夫又去了那里,而且目睹了你杀张妈的全历程。他待你走后,进到卧室将你丢下的菜刀扔进了井里。又拿自己的发簪沾了血带回府中,引我们查他。”
“我不稀罕他替我顶罪。”兰氏嗤之以鼻道。
众人一愣,那她为什么不自首?
“但如果他要顶,我也不拦着。”兰氏续道。
花拂“嘿”了声,道:“瞧你那理直气壮理所虽然的样子,似乎你觉得杀人没错一样。”
“我错了吗?”兰氏歇斯底里道,“我错了吗?我告诉你,我到了鬼门关见着那贱人,照样再杀她一次。”
苏上锦摇了摇头,道:“你好不威风。看看你儿子吧!”
魏继德已不知何时瘫坐在地,双目无神,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事实。
平日里温柔善良,勤俭质朴的母亲,怎么酿成了这样?简直疯狂得像个魔鬼。
兰氏看了儿子一眼,面上沉痛,终于露出了一个母亲因为伤害到儿子的悲痛,眼泪滑出眼角。
“对不起。”她轻声道。
可惜,这声“对不起”,迟了。
终是阴差阳错,终是手染鲜血,终是家破人亡。
大理寺的人将兰氏带走了,苏上锦将披散的头发抓到脑后,脸上脏兮兮的,衣裳也脏兮兮的,花拂十分嫌弃。
所以,临上马车时,他阻止道:“你禁绝上去。”
苏上锦:“那你是想怎么的,让我走回去?”
卢明义劝道:“没事,四少爷你坐最里面,我坐中间,少夫人坐外边,我尽量不让她碰着你。”
花拂瞪眼:“怎么着,我婆娘我不能碰,你能碰?想干嘛,当着我的面吃她豆腐?”
卢明义吓得肝胆俱裂。“我绝无非分之想。”
最后,苏上锦坐在马车最里面,花拂坐中间,卢明义坐最外面。
已过子时,城内执行宵禁,街上很是平静。只听前后衙差走路时的脚步声,以及不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
大雨洗刷过的夜,沁凉舒爽,微风徐徐。
花拂拨弄着苏上锦一身血衣,道:“你适才那个样子,真像极了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见过鬼?装得惟妙惟肖的。”
“我真见过,你信不信?”苏上锦道。
花拂“切”了声:“你不是见过,你原来就是个鬼。唉,以后这种活,你全包了。”
苏上锦问:“有酬劳吗?”
花拂答:“你想得美。”
合着是义务演出的。
卢明义插话进来,问:“少夫人,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魏晋安为何要将那把凶器菜刀扔进井里?”
苏上锦看了花拂一眼,见他也是不解,遂道:“我昨天见兰氏是用左手端茶的,我猜她应该是左撇子。所以,魏晋安不得不销毁物证。”
兰氏以左手砍断木春棉的手臂,凶器上肯定是沾了血的,故而留下手印。魏晋安若不销毁,他们便一眼看出兰氏是凶手。
可魏晋安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制造的假凶器发簪,会短了一截。
真可谓天网恢恢,谁做的孽,就该是谁受。
卢明义长长“哦”了声,名顿开。“少夫人真是视察入微。”
“是本少爷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才对。要不是本少爷发现那发簪短了一节,你们能这么快破案吗?”花拂道。
“是是是,四少爷果真是断案如神。”卢明义忙道。
花拂飘飘然的洋洋自得。
苏上锦和卢明义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花府,已是深夜。
两人各自洗洗睡了,一夜美梦。
两日后,大理寺派人将木春棉葬了。苏上锦带了祭品去祭拜。
她的手已经被缝上,皓腕上戴着那只白色的玉镯,换上了洁净的衣裳,脸上也擦拭过,也算走得体面。
苏上锦撒了一杯酒,心道:“敬你。今生如何岂论,愿你来世平安一生。不要痴心的以为,谁能护你一辈子。”
这世间之人,谁也保不住谁。能保自己的,只有自己。
如果木春棉解围后便远走他乡,不将余生托付在魏晋安身上,也许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半月后,判决下来,兰氏流放。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魏晋安和儿子竟舍了京中一切荣耀,追随而去,一路相照。
临行前,苏上锦前去想送,与他短暂攀谈了一番。“你可有忏悔?”
“什么悔?”魏晋安问。
“当年出头,保木春棉。”苏上锦道。
魏晋安微微抬头,仰望着天际的云层,儒雅的双眸中庞大莫名,道:“这几日我也常想,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苏上锦明白他的矛盾。亦如自己,追念十二年前,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杀人吗?
被挫骨扬灰,身虽感受不到疼痛,但心到底照旧伤的。终究人非草木,谁也不想恶名昭彰遗臭万年。
“木春棉的字画平平,基础卖不出去,是你自己掏钱给她,骗她有人买了去,对吗?”
苏上锦道:“其实,你如果将这些隐情见告尊夫人,她说不定会理解你,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悲剧。”
魏晋安自嘲一笑:“现在说这些,另有用吗?”
苏上锦道:“至少你们两人都还在世,日后凡事都要相同。有时候你瞒着对方,自觉是为对方好,却容易酿成无可挽回的误会。”
魏晋安宁定看了她一眼,退却一步,竟深深朝她一揖:“魏某受教了。”
苏上锦微微颔首,待对方直起身,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魏晋安:“请问。”
苏上锦:“真正将木春棉偷梁换柱的,是谁?”
魏晋安面露惊讶,看向她,不明她此话何意,儒雅的双眼中突闪过一抹警惕。
苏上锦平静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们都知道,你没那个能力做这么大的局。你倾尽所有,也买不起木春棉宅子里那些上等的物什。”
魏晋安双眸恢复如初,道:“既然你们都知道,又为何只字不提?”
苏上锦道:“大理寺,恐怕还惹不起这小我私家。”
卢明义那人精得很,才不会主动去冒犯那个暂时还冒犯不起的人。是以明知木春绵一案,魏晋安背后定是有人,也智慧的不再继续追查。
至于花拂,那孩子才做几天的官,怎么看得清这其中的蹊跷。
“况且你妻子犯的是杀人罪,按律当斩,最后却只判了流放。”
苏上锦续道:“再有,你窝藏罪人之女,即便不死也有牢狱之灾,但最后却不了了之,想必也是此人的劳绩。”
魏晋安无奈地笑了笑:“别问了。有些事,不知道才气平安。”
他释怀地看向她,面露欣赏,道:“四少夫人,你跟听说说的,一点也纷歧样。”
苏上锦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有些秘密,简直该随着人死灯灭,永远封存在已往的惊涛骇浪中,不再被世人所知。因你不知道,这些秘密一但被掀开,又会是谁哭,又会有谁死。
押解的官差传来敦促声,魏晋安朝她微微颔首,尔后越过她,跟上了队伍。
苏上锦转身看去,一家三口,虽前路未卜,却能相扶相持,已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兰氏不那么激动,如果她在知道木春棉的存在后先质问丈夫,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
“小姐,咱回去吧!”
岁荣诉苦道:“这太阳出来了,又晒又热的。”
苏上锦深吸了口气,道:“回吧!”转身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