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依然看着眼前这个悲愤的男子，缄默沉静了片刻。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黄依然终于照旧开了口。
“这我知道。可是楼兰铁骑杀到中原，要死许多人！”陈戈瞪着黄依然，怒道。
“不会的，有我们从中制衡，他们只会拿下城池。你不是也希望中原的黎民过上好日子吗？”
“不会？你也跟他们交过手，拿得住吗？你们这是养虎为患！”，陈戈咆哮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好日子，做梦！你们简直愚蠢至极！”
看着黄依然眉头紧蹙，低着头一言不发，陈戈叹了口气。
“这是黄仁宇的意思？照旧，你爹出关了？”
黄依然闻言猛地抬头，目光对上陈戈。
“明白了。”陈戈点了颔首，“可以理解，无法苟同。你爹闭死关这么些年，这下出关就是要当天子了，这没问题。可是，中原的土地，怎能让异族染指！”
“晚了，楼兰铁骑仍会侵入中原。”黄依然撇过头不敢再看陈戈。
陈戈眯了眯眼睛，说道：“除了乌图鲁，你们另有其他部署？”
“对，楼兰的五大绿洲，砍得差不多了。”黄依然低着头，有些痛苦地说着，“很快，绿洲就会阻挡不住风沙的侵袭，逐渐萎缩。楼兰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水源，为了生存，只能挥兵东进。”
陈戈倒吸一口凉气，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原来如此，真是好狠呐！黄巨细姐。”
“你别怨我，我保证，不会殃及无辜。”黄依然面颊已有泪滑落。
“怨你？我现在想杀了你！”说话间，陈戈一手已经掐在了黄依然脖子上。
“影子，住手！别伤他！”黄依然惊叫出来。
一颗石子悬停在陈戈额前，其中真气内敛。
暗处一人走了出来。
陈戈没有去看来人，也不管正对着自己的石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黄依然。
“黄仁宇杀人诛心，你可以跳出来骂他。你爹要引异族入中原，杀我同胞，你却要帮他。真厉害啊，黄！女！侠！”
陈戈字字都像是用针扎在黄依然的心间，让她痛苦不已，眼泪不停地流淌。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够了！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你这一路上看见的惨事，都是因为中原百年以武为尊。成也武功，败也武功，若是不彻底摧毁武夫的职位，这世道又如何能改？”影子喝道。
陈戈偏头看向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所以你们就帮楼兰练兵？所以你们不惜用这样的绝户计，逼着人家去屠杀我们的同胞？你们知不知道会有几多平民枉死！杀完了以后呢？你们玄天宫管的住？楼兰东进，匈奴呢？楼兰小国若是在中原势如破竹，匈奴能忍得住不眼红？到时候，匈奴人的铁蹄，你们又拿什么挡！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影子听着陈戈这番怒吼，面色有些不悦，但隐隐也察觉到了其话语中的分量。
“盟主对匈奴早有打点，以金银财物挑拨其各部关系，本就是部落汗国，内耗不停，我们再从中推波助澜，匈奴往后只会是自顾不暇。现在后中原，少说有数年时间可以休养生息，强政强兵。”影子说道，他自然相信盟主的雄才简陋。
“呵，希望如此，若有万一，我一定杀了黄天生这个老匹夫祭天！”
话音未落，陈戈松开黄依然，立即运起十成饕餮内力袭向一旁的影子。
影子的反映也是极快，面对陈戈的突然举事，瞬间便要闪身后撤，不意陈戈此时变招，挥剑斩向黄依然。
黄依然尚未反映过来，影子便已运气以悬停石子砸向陈戈的剑身。剑是弹开了，只是这一滞，影子便被数道饕餮真气缠上。
原来陈戈变招，不外是攻敌所必救，阻碍影子后撤。已经打出的饕餮内力却半点不减，向其猛抓而去。
陈戈眼见得手，再度转向，以体内最后一成地藏伏魔真气悍然杀向影子。
影子的御气之术已是入迷入化，此时虽被饕餮真气缠住，仍是双手一钩，以气扬沙，无数沙砾瞬间犹如箭矢，刺向陈戈。
只是陈戈并不闪躲，以梼杌之力配合地藏伏魔真气，即是硬顶影子的手段。要说这影子的武功也是高深，饶是陈戈这样特殊的肉体强度，都被瞬间带出了点点血痕。
不外，以小伤来换欺近，本就是陈戈的算计，他此时双手已然抓住了被饕餮真气缠住的影子。
顷刻间陈戈便聚拢所有饕餮真气，全力掠夺着影子的内力。
影子的气机流逝之快，令人乍舌。陈戈盛怒之下，汹涌的怒意似乎可以和体内的兽魂发生共识，对于饕餮诀的控制都要精准不少。
到得此时，不外几息时间。黄依然从呆滞中反映过来，却只能傻站在原地。这样条理的对杀，她如果加入，其中一方肯定重伤，一个是待她如子侄的家仆，一个是视她为同伴的朋友。
此时影子仍然有余力反抗，气机牵发之间，即是飞沙走石大作，集中轰向陈戈的面门。
陈戈立即动念，用出熊太渭那洪钟大吕之威势，震落了无数沙石。
抓住影子驭物的空隙，陈戈冷笑一声，身形马上犹如鬼魅，贴着影子的手臂穿过，瞬间闪身到了影子背后。
这是那夜从卢娜那里得来的功法，大部门都已经还了回去，陈戈照旧给自己留了一些。
影子只觉自己的手脚枢纽突然被巨石叩住一般，无法转动。
不外影子也是久经杀伐的老手，立即以面前沙砾攻向自己，那沙砾飞快穿透影子身体后，附着其上的真气再度猛然发力，又贯串了陈戈的身体。
影子感受对自己枢纽处的控制蓦地一松，旋即便要挣出。
只是下一瞬，一把匕首穿透了影子的腹部。
陈戈收起剑齿，看了一眼泪流不止的黄依然，拂衣而去。
此时的楼兰城中，因为乌图鲁心腹都被清洗，对五大绿洲的封锁自然解除。随后，很快便有人发现他们的绿洲，只剩下湖水，周围尽是树桩，风沙在其间咆哮而过。
这样的发现让楼兰人先是感应愕然，随后觉察到了巨大的危机，变得忙乱起来。
赫连水都派兵勉强维持着楼兰城内的秩序。
飞速疾奔之下，陈戈已经来到了卢娜的寝宫。看到卢娜此时正坐在床榻上，面如死灰。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陈戈心里一沉。
“赫连将军派人来禀报的，这里，就快要毁了。”卢娜的眼神现在显得有些空洞。
“对不起，是我的同伴勾通了乌图鲁。”陈戈现在无比心痛，却是为着两个女子。
卢娜望了陈戈一眼，她已经不知道到底该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这个男人。他们不外才认识三天时间，她便已然把心交给了这个男人。可眼下，这片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领土，很快就要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而这一切，跟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中原有人想要以此来欺压你们入侵，利用你们的铁骑清洗地方势力。”陈戈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
“如果只有这样才气让我的臣民活下来，那便开战吧。”
卢娜此时感受到心底涌起巨大的无力感。
她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肩负女王的责任。她想过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困难，可没想到，那藏在黑黑暗的大手不外一翻一覆，整个楼兰便陷入绝境。
陈戈看着卢娜这副样子，心中亦是郁闷到了极点。他开始觉得有些疲惫。
“五大绿洲，还能撑多久？”陈戈问道。
“不到一个月。”卢娜在这片土地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清楚那风沙的厉害。
“我有措施，可以不动刀兵。能不能给我半月时间，若事不成，你们直接兴兵进攻中原。到时候，我绝无二话。”
陈戈绝不希望楼兰和中原开战。一旦战端开启，两边都要死许多人。但眼下他基础没有措施，恳求这半月的时间，只是缓兵之计。
“给你时间，通知中原做好准备，然后让我楼兰将士死伤更多？”卢娜望着眼前的男子，心痛起来。他是中原的汉人啊，可笑适才自己还抱有不切实际的理想。
陈戈缄默沉静了，事实上他站在汉人的立场上，这样做并没有错。可是他同时深深地伤害了一个倾慕他的女子，以及她的国家。
楼兰的空气中已经开始酝酿着躁乱，恐惧，甚至是绝望。可此时的女王寝宫，似乎是独立于这片天地，凄然的平静之中，只有倚靠在窗台的陈戈，另有凝视着他的卢娜。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男女，可气氛却是那样凝重。子女情长，面对家国立场，恰如螳臂挡车。
挡不住，心还很痛。
时间就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中流逝，直到陈戈心中下了决断。
“如果，你愿意不动刀兵，带着族人迁入中原，我给你一座城。”陈戈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嗯？什么？”卢娜睁大了眼睛，她听到了陈戈说的每一个字，但连起来，似乎就让人听不懂了。
陈戈深吸一口气，看着卢娜的眼睛，说道：“我娶你。我会拿泸州城做聘礼，你用楼兰铁骑做妆奁。你可愿意？”
“陈戈，你这是……”卢娜眨了眨眼，她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若娶了你，是不是就是楼兰的国王了？”陈戈问道。
“是。”卢娜灵巧所在了颔首。
“那楼兰眼下这种情形，我作为国王，给自己的臣民们找到新家，可还算通情达理？”陈戈继续问道。
“合，通情达理。”卢娜此时已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陈戈笑着点了颔首，说道：“那便好，我们明日就完婚吧，三日后楼兰举族迁往泸州。”
卢娜闻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但是脸上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神情。这位年轻的女王又一次扑进了陈戈怀里。
“陈戈，谢谢你。”卢娜仰起头，结结实实地亲了陈戈一下。
陈戈轻抚着卢娜的头发，眼前却浮现出阿娅的笑脸，另有自己在山洞中的誓言。
他照旧负了阿娅。岂论为苍生，照旧为私欲，负了就是负了。
女王卢娜随后召集了军政大臣，将自己即将大婚的消息转达了下去。同时，楼兰的人们也很快知道了，新国王将会解决他们的困境，领导他们迁往更美好的家园。
一时间，整座楼兰城里的人们沸腾了，从绝境走出，更好的未来还在向着他们招手。他们在绿洲边上尽情地载歌载舞。既是庆祝，也是离别。
能迁入中原，有谁愿意住在这个风沙漫天的地方呢。
湖泊在枯竭，黄沙在咆哮，但楼兰城内洋溢着一片喜悦。
楼兰的骑兵们准备着路上的粮草，女子则在家中收拾细软。左骠骑将军赫连水都正在军营里痛快地喝酒，女王卢娜则依偎着未来的国王，说着她从小到大的故事。
尽管总有一些老得没法离开的老人，但他们此时心中也是喜悦的。有生之年能够看见自己的子女离开沙漠，楼兰的未来将会在一片沃土之上续写，他们兴奋啊！
至于这片祖祖辈辈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他们会守在这里，和这里一起，渡过最后的日子。
越日上午
楼兰女王卢娜大婚暨新王登位大典。
女王卢娜身穿华服，锦纱貂裘，但换了冠戴的样式。
新王陈戈同样身着华服，锦衣貂裘，他戴上了王冠。
说来滑稽，陈戈和卢娜大婚用的衣裳竟是沙翰早先给自己准备的。他率领大臣们政变之前付托下去，到得此时，恰好完工。
王后卢娜挽着新王陈戈的手臂，来到王宫门口，接受楼兰臣民的祝福。
“国王万岁！”
“王后万岁！”
看着黎民欢闹，这对尊贵的新人相视一笑。
左骠骑将军赫连水都壮着胆子敬了国王和王后两杯酒。
赫连水都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极了。那一尊魔神成了楼兰的国王，还传了自己武功。
他觉得，他的前途，一片灼烁。
而此时，人声鼎沸的街巷尽头，站着两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