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惊呼:“你给自己也下了咒?”
阿久颔首:“自然。这样,这世上唯二能找到此地的人,就都不能说出来了。”
邱榕皱眉,沉吟片刻后小心问道:“那师父若是断舌,是不是也有法子再长出来?”
“自然不能。”阿久淡淡答道,“刹那那是天生体质无赖,你当人人都有这么好运的?”
邱榕惊骇:“那……那岂不是就成了个哑巴?”
阿久神色立时肃然:“若我也到了要断舌的田地,只怕就是陷入绝境九死一生了,真到那时,一条舌头又算得什么了。保住了工具才是要紧。”
朗逸心头大恼,见她说完便要如往常那般一甩袖子便去,一时竟压不住心头那股无名蹿起的邪火,一把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袖,厉声道:“不许走!”
这一来,众人俱是一惊,阿久更是满面的莫名,愕然道:“你干什么?”
“你……”话一出口,止不住地微颤,朗逸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堪堪稳住了心神,才得以开口:“门生求师父明示,这一路而来众人陪您历经险阻,均无所怨,但其中原委,师父却一直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咱们豁出性命要护的究竟是什么?纵是要死,也求师父给个明白!”
阿久没听懂,一时怔然:“谁要你们的命了?”
“听师父之言,只怕此事非但未了,日后更有凶险。甚至,会要到将你镀惹须绝境的时候……如果连堂堂言氏都渡不外此劫,咱们这些人的性命岂不更如蝼蚁?师父口口声声会保全门生们,可门生实在是信不外!若你也活不成,我……咱们几个,要怎么才气活得下去?”
说到这里,刹那却是少见的听不下去了,插口道:“死就死了,又有什么了?难道你畏惧么?”
“不怕死!只是怕自己死得糊涂!”朗逸目光如刃,锋锐地瞪着阿久,让她避无可避,“即便凡人在你们眼中命如沙尘,却好歹也是粒沙尘,这苍无,不就是由粒粒沙尘相聚成势的么?师父……莫要轻看了我们……”
这声声逼问,似是将阿久带到了遥远的已往,她怔忡间,似乎又见到那个身影,影影绰绰,有些模糊。但一身白裳晃得耀眼,血迹斑斑,脸上却仍是笑意轻浅,柔声敦促着:“无妨……师父,无妨的……我并不觉得疼,反而是轻松了。只是师父……阿枧会守在奈何桥前,不想在桥上看见您……言氏最长寿的能活到三百岁,那您至少得活到二百九十岁,少一年都不成!若不守此约,让阿枧早早地在桥上看到您,一定立刻转头就去问那孟婆要汤,一瞬间……就将您忘得干洁净净……下一世、再下一世……永生永世都不再认得您!”
双眸刹时间一阵酸涨难忍,阿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胸膛起伏着,许久才将那灼人的酸痛强压了下去:“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大师兄是怎么死的?他叫江枧,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邱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气闷,心情莫名的郁结。他抬眼四顾,果见朗逸的眸中似是惊涛掠起,那骇浪汹涌,竟惹得向来淡漠的他现在身子微颤,拳头死握直至指节发白,方自勉强撑住了不至于失态。
他早就看出这位三师兄对师父情根深种,只是师父惘然似是一无所察。拜师这些日子以来,他冷眼旁观,也算对阿久有了许多了解,知她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但天性虽然温善,心却是冷的。什么样的体贴温柔都能被她随意抹去,半点不留心间。她眷注你、照顾你,更多的只是因为你是她的门生、朋友,而那至多不外是责任,绝非爱恋。
似有石头压在胸口,闷得人透不外气来,邱榕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她提起了“江枧”的名字,不知为何,这个素未谋面且再也不会相见的“大师父”,纵使在她口中如此完美,他都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
在阿久的口中,江枧智慧、温柔、善良,对谁都怀着一颗仁慈之心。纵然如此,真的做起事来却是爽利果绝的。他带着族人平定四乱的时候,颇有旧世将军的谋略和勇猛。旧南墙的江氏本是个软弱可欺、支离破碎的部落,却在他的领导之下,仅用了八年便渐显强胜之势。
这八年来,他们形影不离,阿久将所学倾囊予之,甚至不管族中忌惮,不惜术法相授。眼看着爱徒越来越有前程,那时的阿久也有些自得忘形了。
只是她教了他所有他能学的,却忘了告诉他最要紧的那一件事:言氏所守的那个惊天秘密。
也是因为这样,江枧才不知收敛,一心只想着壮大部族,施惠四方。
“终于,他的所做所为,引来了言氏的‘易客’。”阿久目光一痛,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文欢却听得入迷,急遽追问:“厥后呢?什么叫易客?”
“自苍无之初,言氏寻访天下,就是为了寻神问道,好为世人求一息生机。厥后,真的有族人在黑海中央的孤岛上寻到了神迹,得知了这苍无之世的秘密。也正是这个秘密,将言氏分成了‘易客’和‘守家’,九百年来争伐不停……”
文欢又问:“什么秘密?”
阿久看了她一眼,突然微微一笑,伸手在她面前一拂,文欢愣了一愣,双眸瞬然失神,身子往后仰倒,跌进了刹那怀中。
朗逸一眼,立时往退却了数步,皱眉道:“你不愿说,便最好言明,若是想用同一招来搪塞我,我醒来一定不死不休。我可以不知,却受不了你诓骗我!”
阿久无奈一叹,笑得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劝说着:“何须这样坚强,这样子做人是要亏损的。未来若是复国当了王,这性子也成不了明君。”
朗逸哪里会理睬她这些掩饰之词,只冷着张脸,伸手向前:“你若是信不外我,那便给我一片那守言的花瓣,我也可立誓,若是将今日所闻透露出去,便咬断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