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师，你还好吧？”娄玉宸兴致盎然地趴在桌子上，眼睛不停地在新老师身上瞄来瞄去，但她除了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映，怪无聊的。
以前那些家教老师在看完他的答案后，无一不嘲，怀疑他脑子欠好，又笨又懒，还偷偷和他妈说他智商低该去特殊学校就读，随随便便给他下界说，讨厌至极。
“笔给我，”钱影儿思忖片刻，拿过钢笔，“我或许知道该怎么教你了。”
“你看这个句子，蜻蜓是主语，飞过是动词，假山是宾语，绿绿的是形容词……”
娄玉宸问：“钱老师，为什么蜻蜓不能同时飞过假山和大海呢？”
钱影儿摸着下巴沉思一阵，用手比划着说：“一个主语不能搭配两个宾语，主语就像你爸，宾语就像你妈，你妈只能配你爸，再来一个宾语，那她不是成小三了吗？人家过得好好的，破坏人家庭干嘛？”
娄玉宸觉得挺有意思，眼睛亮晶晶的，这授课方式是以前的老师从未用过的，一股脑把桌上的书本卷子全推已往。
“这些，这些，另有这些，老师，这些我都不会。”
“好。”钱影儿接过，尽量用一种做减法的方式让问题变得简朴，而娄玉宸确实很智慧，她教过一遍，他能举一反三，甚至倒过来再解一遍，这孩子是棵好苗子，只是不知为何，厌学情绪那么重？
钱影儿杵着腮帮子看娄玉宸做作业，心里不止一次暗叹这小娃娃长得真是悦目，说是造物者的庆幸一点儿都不外分……她以后的儿子要能有他一半悦目她就知足了。
钱影儿忍不住慈祥地揉揉面前毛茸茸的那颗脑袋：“我觉得你逻辑能力很不错，数学应该不会差，我适才出给你的题你也做对了，你是故意考那么差的吧？”
娄玉宸闻言放下笔，恶声恶气地吼：“我就是故意的，你告诉我妈去啊！我和我妈说你无能，让她叫你滚开。”
钱影儿啧一声，这小子，不说话的时候人见人爱，说话的时候怎么那么欠呢？
她拾起笔轻轻塞进他手中，强迫他看她眼睛，那黑葡萄似的眸子写满真诚：“玉宸，咱们可以少说点话，多花点时间在课外延伸，我没有要找你妈起诉，我只是想说，你很智慧。”
“我……很智慧？”娄玉宸不行置信地重复道，这是除了年老以外，第一次有人夸他。
她照旧一个外人！
太奇怪了。
但又感受……挺不赖的。
“你妈妈没有和你说过吗？”钱影儿很奇怪，一个母亲夸奖自己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娄玉宸落寞地垂下眸子，只片刻复又挂满笑容乐呵呵地转着手中的笔：“我妈只会夸我年老，从来不夸我，我可能是捡来的。”
捡来的？钱影儿仔细视察他容貌，发现他和母亲翟欣是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妈妈只夸另一个，这种感受没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
自小，她就像一个多余的人，爸爸爱理不理，后妈只体贴自己和她亲闺女好欠好过，甚至有时到饭点，他们都市忘了家里另有另一个孩子，她是有家的人，可是她在那个家里，从未有过归属感。
孤苦是什么？问她就对了。
钱影儿突然很惆怅，遇到同类没有让她感应欣喜反而越发的悲悼，她独自生长了几多个日夜？这孩子才这么小，他往后或许会如她一般痛苦煎熬。
这个认知让她对娄玉宸由内而发地涌出心疼与不忍，她的人生太痛苦了，她不想有人跟她一样。
什么都可以，只求没有人痛她所痛。
“我是你老师，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负你，跟我说，姐罩你。”
钱影儿凹了个造型，自我感受很是良好，撩一把头发迎风而立，帅到天理难容，影戏里的大侠可都是这么演的。
“多管闲事，”娄玉宸破涕为笑，忽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笑，别扭地拧过头故作硬气地舞了舞拳头，“谁敢欺负我我就要他悦目！”
镜子里照出的小男孩双目通红，眼眶氤氲，他咬着唇，显然是怕被人笑话。
言不由衷的小子，嘿嘿。
钱影儿正想取笑他，突然感受身下有点儿差池劲儿。
“咦？！我怎么感受……”
她没美意思说出来，屁股上湿湿黏黏的，可能大姨妈造访，这次怎么提前这么长时间，她记得十多天前刚来过啊，难道是作息不正常内排泄紊乱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
纷歧会儿，客厅传来林嫂翻了几个分贝的声音。
“闺女，你咋一小我私家躲在洗手间里哭啊？”
翟欣闻言捏着玻璃棒和烧杯冲出来，一看，震怒：“是玉宸那小子又整你了？”
她还挺了解自个儿子，钱影儿心里暗戳戳地想。
但想到娄玉宸之前遭受过的，心里隐约意识到，今天如果把他干的那些事说出去，他少不了挨家人一顿训，而她刚和娄玉宸建设起来的信任和洽感，也终将成为一个出了事故的豆腐渣工程，永远也别想翻身扶起来，而这孩子，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段只有他自己才气体会的孤苦旅程。
她曾走过的旅程。
钱影儿终是选择瞒已往，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证明自己没事，手上一下一下的抹掉裤子上的番茄酱：“玉宸他写了一个特别感人的故事，我……我挺感动，真的……特别好。”
“真的？！我看看。”翟欣将信将疑，自家儿子什么品德她心里有底，要说他开玩笑把人整哭还靠谱些，写故事感人？别说她不是亲妈，她真不信。
儿子太作，当妈的头疼，有时候原理说不通，你不收拾他，他给你蹬鼻子上脸，你收拾他，你比他还疼。
钱影儿急遽拽住拾起鸡毛掸的楼太太，再三拍胸脯保证道：“真的，您不信玉宸您还不信我啊？我以我家教的名头和我的人格担保，他没干坏事，他很乖又智慧，您就别管我怎么教了，等着接收结果就行，再说这么感人肺腑的工具，您不是有高血压吗？一会儿忽上忽下宛如坐过山车，您受得住吗？”
翟欣终于舒了口气，玻璃棒敲在桌子上应声而断：“那好吧，倘若那小子再作，你告诉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钱影儿眉头微微皱起，这位母亲的教育方式她是不太赞同的，孩子正处在树立自信心的阶段，怙恃要正确地引导他如何建设自信心，而不是孩子熊，就一味的否认他、打压他。
“以为拍我马屁我就会放过你了？”娄玉宸偷偷躲在墙角，不情不愿地努努嘴，“哼！假圣母，谁稀罕你容隐我。”
说罢，把抹了风油精的钢笔扔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