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内,有个狭窄的小院。
“凌若,”袁沐风道,“此次过错在我,不慎让人设局算计,累你来了这种住处。”
凌若徐徐转头,看着袁沐风:
“这次,是谁让你来的?是我父亲,照旧令尊?”
“都不是。”袁沐风道,“我是从你贵寓某位相熟之人处获得消息,自行前来的,与他二人无关。”
凌若道:“沐风你不是霜姨,你要来,我无法阻拦。
可我也要先与你说明白,我此行,自有我的目的。
我们之间一如过往,以礼相待。”
“这是自然。凌若你放心,虽然我不知你此行所为何事,可我绝不多问半句。
你若需要资助,便说一声。”
袁沐风说得恳切。
白衣少女却恰似没听见,转身、牵马,走进了简陋的小院。
……
……
昏暗的屋里空荡荡的,纱窗紧闭,桌椅都被推到了墙角。
只有凌若那个白衣曼妙的身躯,静坐中央。
周围的地上,画着三个水墨大圆。
大圆之间,又写着无数道符文字、相连成线,形成一个犄状三角,将凌若围在当中。
三个大圆的中心,各自画着两个水墨古字。
紫微,太微,天市。
三垣当空,天象现。
凌若双目浅闭,四指胸前交织,捏成一个玄门手诀。
屋内空气一阵颠簸,桌椅微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少女的长发,徐徐凌空飞翔而起,千万条乌黑如瀑,美轮美奂。
头顶上空,许多个球状的光点徐徐现出,交相辉映,如同璀璨的星空。
凌若手诀突然一变,口中念念有词。
头顶星空,霎时突变。
恰似受了什么召唤,那些星点猛然发抖起来,想要相互靠近。可又似乎有种莫名的鼎力大举,把它们相互推开,怎么也靠不到一起去。
凌若双目依然闭着。
绝美的脸上神色冷峻,手诀越捏越紧,咒文越念越快。
那些星点似乎被咒文催谷着,死命地靠近,再靠近。
终于,在凌若的头顶某处,无数个星点勉强聚成了一个光球,摇摆不定。
“见!”
凌若玉指朝天,一道薄光从指尖迸发而出,直向光球飞去。
大风起,千光落。
薄光与光球相碰,砰地散了个一干二净,空气中、四周桌椅的那种悸动,戛然而止。
良久。
长发静静飘落,静默如初。
凌若徐徐睁眼。
“看来,此次我出行的方位并没有错。只是……”
她看看身旁地上。
三个大圆所在的地面,已裂成了许多碎块,六个水墨大字早已看不清楚。
“事情的终象如何,依然无从知晓。”
她站了起来。
正在此时,地上碎裂的大圆里,“太微”二字一抖。
一道光华升起,在头顶南边的上空,凝成了个奇特的光形,似乎一只百年老龟。
片刻,莹光又随风飘散。
原来如此。
双眸一凝,凌若如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纱窗,望见了外头悄然降临的夜。
……
……
夜已深。
坐在厢房里,洛羽儿怎么也睡不着。进山来遇见的种种,在她的心头翻过。
要救爹爹,就要进衙门去。
那这次的法师甄试,就是非赢不行了。
可听徐里正说,那个“高昌厉鬼”神出鬼没的,很欠好搪塞,另有那许乘阳从中作梗。
自己正想着和赵寒商量怎么应对,可他似乎心不在焉似的,真的就一小我私家回去睡了,直到现在都没醒。
要不,再去找赵寒说说。
洛羽儿正想着。
窗外,黑暗角落里,一个声音沙沙的响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成群的小工具,贴着地面,往厢房爬了过来。
呼。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夜虫呢喃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洛羽儿往那窗看去。
一个玄色影子趴在窗外,一动不动,瞪着自己。
洛羽儿心头一跳。
“谁?”
黑影哆嗦一下,突然不见了。
突然泛起的黑影?
难道是……高昌厉鬼?
洛羽儿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化外修为,如果这真是个厉鬼,那自己这么追上去,可能会有危险。
可这是个大线索,而且是厉鬼亲自现身,时机稍纵即逝。
只要远远追上去,探情厉鬼的来路去向,然后立即回去告诉赵寒,这也是对案情有重大的资助的。
洛羽儿也来不及多想,冲上前从窗户跳了出去。
夜浓,无人迹。
数丈开外,有个模糊黑影飘荡着,一闪越过了墙头,没入了墙外的夜。
这果真是鬼魅!
洛羽儿飞跑已往,看见墙边有棵大树,一运气几下上了树顶,也跳了出去。
……
……
洛羽儿的院子就在庄子边上,墙外就是庄外了。
黑影飘飘荡荡的,忽快忽慢,时不时另有些细微的声音传来。
洛羽儿一路追着,身法很是敏捷,显然凡俗武学功底很好。
前面,黑影突然一停。
洛羽儿也险些同时站住。
她立马扫了眼四周。
漆黑的夜色下,两个巨大的毒蛇脑袋,张着大口、俯瞰着大地。
蛇齿隘。
不知不觉的,居然又回到这里来了。
一时间,进谷时在隘口遇见的怪事,徐里正说的,当年在这里发生的血腥一幕,涌上了心头。
被杀的人,破碎的肉体,那被砍成两截、只剩下一半的使者身躯,似乎就躺在两张蛇口下,冷冰冰。
前方夜色下,那个模糊黑影,只有半截人高。
冷风迎面一刮,洛羽儿衣衫翻飞。
隘口下,黑影徐徐转身,往洛羽儿飘了过来。一点磷火似的血光,在上面闪烁着。
怎么,我跟得这么小心,照旧被它发现了?
前面的黑影、磷火,越来越近。
既然都这样了,那也无从躲避、无须躲避,那就来吧!
洛羽儿一下捏起拳头,武学功力运了起来。
突然,有个什么工具从身后伸出,搭在了她的右肩上,软软的、冷冷的:
“喂……”
后面也有鬼魅?!
洛羽儿拳头一震,正想往后挥出。
可她突然生生停住了。
差池,这声音我很熟悉。
是无惧!
她一转头,眼前冒出了一张人脸来。
“哎哟香儿妹你这腿儿是真快啊,看把我们给追的……”
正是姜无惧,他撑着两个膝盖,正喘着气。席天赐站在旁边,也是满头是汗。
“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洛羽儿话音没落,身边突然风起,一个身影嗖的掠过,往前方飘去。
劈面,黑影磷火突然一颤,没入了道旁的密林之中。
洛羽儿一眼认出,适才从身边掠过的人:
“赵寒?”
赵寒却没有回覆,随着磷火黑影窜入了密林,消失了。
……
……
密林里是一条羊肠小道,贴着山壁,盘旋往上。
小道十分简陋,似乎是被斧头之类的工具凿出来的,泥泞不堪,似乎很久没人走过。
赵寒跑得飞快,紧紧追着前面的半截黑影。
眼见就要追上,前头突然泛起一个大弯,黑影刷的窜入了弯道另一头,消失在了视野中。
赵寒几步转了已往。
夜色下,山道上,空空如也。
半截黑影再次消失了。
赵寒迅速扫视四周。
山道的左边是悬崖,右边的山壁上长满了藤蔓,黑乎乎的一片。
深吸气,两眼闭。
一连串的道门咒文,从赵寒的口中念出。
身上玄光浮动而起,不停触碰着周遭的空气,寻找着里头,种种阴阳元气的律动。
在上面!
赵寒两眼一睁,沿着山道飞驰而上。
又跑了一阵,眼前突然开阔。
到山顶了。
朦胧的月色下,眼前的山顶平台,四面悬空,各处乱石泥尘,一片荒芜。
平台的正中,地面裂开了一个大深坑。
深坑中央,孤零零立着一棵巨大的枯树。
树体上,有千百条大枝蔓,往空中凌乱伸出,像一把只剩支骨的巨大伞盖。
树身一抹死玄色,没有一片叶子,不知已经枯死了多久。
树的根部,盘根错节。
一道道暗蓝色的诡异光流,似乎千百条蓝色蜈蚣,不停涌出来,沿着树干往上爬。
每条蜈蚣的尾部,都有一条隐隐的光链连着树根,锁住它们。无论蜈蚣怎么挣扎,始终也爬不到树的顶部。
树身周围,另有一圈蓝色光壁,把深坑和巨树,困绕在了当中。
阵阵阴风,从那里刮了出来,酷寒入骨。
赵寒飞速扫了四周几眼,一眼定格在了深坑的前方。
那里,在那层光壁的外头,立着个白乎乎的工具。
似乎是个女人,满头长长的黑发,脑袋险些看不清楚了。
赵寒目光一凝。
远处深山里,有什么不知名的工具,凄厉叫了一声。
女人徐徐转过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