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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逢龙戮魔录

第三十四章 通忆

人间逢龙戮魔录 江嘉笑 2409 2019-09-16 23:57:59

  楚澜在客栈中与李信怡作别,虽心中万分不舍,但更多的,是希望。

  无论如何,相挂相念的人总会重逢,不是吗?

  他又有些畏惧,怕这纷歧切不外是南柯一梦。梦醒,他仍置身于云天之上的清竹殿,而李信怡早已化作人间的一抔黄土。他独身一人,满屋冷清,万年孤寂。

  他推开窗户,回首,眷恋地看她一眼,便隐去身形。

  他飞离客栈,在空中情不自禁地回眸。他看到李信怡仍然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高处,手里紧攥着那片龙鳞。

  他看见她将那片龙鳞小心地放入胸前的衣襟。

  他从未爱错人,他想着,坚定地将头转回,化作龙形,遁入了高空。

  现如今,是五百年前,那天上肯定另有一个他,且是个稚嫩的他。若他大摇大摆走进南天门,怕还来不及争辩便要被看成贼人逮起。

  他的清竹殿在南天门的西北面,那儿地处荒芜,罕有人迹。若是从那边进去,便少些难度。

  可清竹殿里边住的是他自己,他自己有多敏锐他是知晓的。若他现在在殿中,他便极可能被他自己发现。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他可以把五百年前的自己按在地上锤,可自己打自己,怎么说都怪怪的。

  万一他一不留心,将五百年前的自己打死了,那一切可都乱套了。

  楚澜头一次希望,已往的自己可以缓慢愚笨些,自己好得以顺顺利利地潜入天宫。

  楚澜在云层中稳稳地航行,脑中的妙想天开突然一滞,于是他一愣——他的想法是何时变得如此天马行空的??

  他失笑——潜移默化中,他早便被李信怡影响了啊。

  ?

  突然身后有人叫他:“小殿下,小殿下!”

  那是个女声,端庄、柔和、坚定。

  他忙回过头,有个美貌女仙自云深处飘来,那女仙看不出年龄,眉眼如同壁画上的人物,端方大气。她着雪青上衣,黛色下裙,外罩秘色纱衣。那纱衣看着材质特别,隐隐约约像是在发着柔光一般。

  他忙化作人形。

  女仙手中抱着一物,用玄色绸布紧裹着。女仙飘至他面前,颔首道:“小殿下。”

  那女仙一派正气,纤细却不显柔弱,看上去也是个道行高深的。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味道——楚澜认得出来,那是月的味道。于是楚澜方行一礼:“前辈竟识得晚辈。只是晚辈从未见过前辈,不知前辈……”

  女仙笑道:“殿下可折煞小神了。小神如今不外一介散仙,殿下唤小神一声‘嫦娥’便好。”

  她原是嫦娥?嫦娥不是早便离了天界,隐居神山了吗?楚澜忙又行一礼:“原是嫦娥前辈,恕晚辈刚刚失礼……”

  “殿下快请起。”嫦娥伸手虚虚扶他一把,她笑的平和,让人心生亲切。

  她端详楚澜两眼,笑着颔首:“我是特意来寻殿下的。今日一见,殿下果真天人之姿、七窍玲珑,又懂礼节,知进退。”

  楚澜摸不着头脑——嫦娥来寻他做甚,他未记得同她有过交集。

  嫦娥见他迷惑,伸手拨开云雾。下方是一座山脉,郁郁葱葱,灵秀清丽。

  “殿下可愿听小仙说几句话。”?她对着那座山,做了一个“请”的行动。

  楚澜不解,但照旧同她一起自云头降落,落在了那山上。

  嫦娥将手中之物置于山石上,解开裹着它的绸布。

  那是一把琴,一把古琴。

  “此琴名桂月,汲天地精气,可通人性,愈人心。”?嫦娥浅笑看向他:“殿下可愿听小仙抚琴一曲。”

  一曲毕,楚澜早已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这琴音,似是知晓我心。”他道。

  嫦娥温柔地笑了:“只要殿下愿意,这琴便可做殿下的知音。”她的手抚过琴身:“她可以做任何人的知音,只要那人愿意。”

  “刚刚一曲,名《忧思》,可通忆。”

  “通忆?这是何意?”楚澜不解。

  “通忆,即是抚琴人可通听琴人的影象。有些影象,听琴人自己都未必追念得起。但琴音可以。在抚琴人一点点探索听琴人影象的同时,听琴人也会一点点追念起自己失掉的影象。”

  嫦娥抬起眼眸:“小神之所以来寻殿下,即是因为小神知道,殿下需要这一曲《忧思》。”

  楚澜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吐出几字:“你……到底是何人?”

  “小神是嫦娥。”嫦娥说着一拂手,有无数的浅银色尘屑不知从何而来,竟生生又在楚澜面前拼凑出一个小小的月亮,其中广寒宫的雕梁画栋一应俱全。

  “现在殿下可相信了?”

  “不外殿下放心,小神未去探殿下的影象。小神只想助殿下一臂之力,”她笑,“再者,殿下这般聪慧,若我欲探殿下的影象,殿下早应有所察觉。”

  她重在琴前坐下:“殿下可愿学这一曲《忧思》?”

  “前辈为何帮我?”楚澜未动。

  “因为一些机缘。”嫦娥的神色高深莫测。

  不等他再说什么,她又说话了:“你照旧学些罢,若是弹法差池,脑子被那些细枝末节的工具占了,容不下有用的影象,那可就糟了。”

  她朝着楚澜伸脱手来,眼里含着笑。

  楚澜从影象中回过神来,李信怡已上完了茅房,拖着脚回到房中,瘫在床上不愿动了。

  “李行言!”?楚澜又好气又可笑地喊她道。

  “我脚麻,你莫着急,等我一会。”李信怡爽性拉过被子将脸盖上。楚澜便也不说话了,房中寂静下来。

  突然,李信怡直直坐起:“唉,大仙,你这琴,真有用吗?”

  “不试试怎能知晓?”楚澜的语调波涛不惊。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李信怡追问。

  “我听你语气,这琴怕是早已成了精。万一它夺我舍……”?

  “李行言!我真是要被你打败了。”楚澜哭笑不得。

  “不会便不会嘛,凶什么凶。”李信怡不满地嘟嘟囔囔,起了身,坐到他面前。

  “我准备好了。”她视死如归道。

  楚澜无奈,挥手铸了个结界,将手放上琴弦:“李行言,我需得告诉你,这琴通人心,若想记起来,或许要从我进入你的影象开始。”?

  “也即是说,你的一切皆可能在我眼中,我的一切亦可能皆在你眼中。你可愿意?”?

  “我早已想过,”李信怡坦坦荡荡,“看便看罢。说不定,若你看尽我的影象,你便会觉察,你我并不相合。”

  “开始吧。”她闭上眼睛。

  她的面容离他如此之近,他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她。这样的场景他曾理想过百次千次,可如今,他只能忍耐着,去拨动琴弦。

  弦动,如流水,如珠玉,如清风,如明月。

  李信怡闭着眼睛。似乎有一幅画卷,在她眼前徐徐展开。那画卷最东,是一片云雾缭绕,最西,照旧一片云雾缭绕。

  她努力地睁着眼,去看那中间的内容,却踏入了一片白光。

  在白光中,她看见了楚澜。他们坚定地十指相扣,向光的另一端走去。

  在古琴的琴音中,两人的视线逐渐相汇。从肃杀的战场始,影象慢慢回笼,李信怡的心一点点热乎起来。如同严寒中的一抹亮色,被阳光劈开来,便温暖了整个严冬。

  她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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