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己的天
大年月朔，父亲甄诚进宫去给皇上贺年了。
甄家的女眷不是命妇，无须进宫。甄真一早给母亲拜了年，又和哥哥们祭祖、吃了饺子。
剩下的时间就在屋里该干嘛干嘛——想她的西游记怎么写。
不管了，先把给逸云讲的那一段大闹天宫写下来吧。
原来每天写写画画、纪录案例文字量不大，不觉得这个年代写个文章有什么难。结果这一写上小说了，种种问题就来了。
第一个问题是笔。毛笔啊！原主只是个小女人，虽然练过几年字，可照旧写一会儿胳膊就累了。另有就是毛笔也架不住一天到晚老这么写呀！掉毛，不停的掉毛！有钢笔该多好！不！有电脑该多好！一个字一个字的码都已经过时了——直接语音录入，一分钟转换成文字！
第二个问题是墨。墨不是现成的，是要在砚台里磨出来的，磨轻了，墨太淡，欠好写；磨重了，手好累。虽然有红云资助，但是磨到第三天，她也不愿意了。也是，大过年的就把人家圈在屋子里磨墨，太不讲人情。
第三个问题是字。原来写给自己看，简体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现在要写给别人看，许多几何繁体字甄真不会写，原主甄珍的影象里也没有！她还没学呢。这可真的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现在甄真理解为什么古代的人历史啊，故事啊都要“口口相传”了。写不出来，实在是写不出来！
这古代作家梦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难怪浩兴认为自己要立言时，目光那么惊讶。
眼看养活自己不嫁人的作家梦就要破碎，甄真无论如何是不宁愿宁可的。她还想弥留挣扎一下。
她把自己写了三天的书稿拿去给浩兴看，提出自己的建议：“哥，我来讲故事，你把它写下来。咱找个书局印成书，获得的收益你我五五分成。”
浩兴看了一会儿她写的工具，发现是除夕夜那个“大闹天宫”的故事，马上拉下了脸：“要我帮你写这种工具？还要拿出去印？你以为是状元的文章吗？谁买啊！你不嫌丢人啊！文章千古事！你懂不懂？别作怪了，边儿去！”
“谁买啊”三个字惊醒了甄真。是啊！这个时代识字的念书人很少的。念书人一般是不会为这种没有用处的“闲书”掏腰包的。嫌丢人呀！
西游记这种闲书要开拓市场，消费看法有些超前。
而培育闲书市场这种事情，明白就是烧钱，哪里是甄真这样的人肩负的起的？就像网络购物一样，前期烧了几多钱，才培养起各人网购的习惯，最终挤垮了实体商场。
好吧，这种艰辛不讨好的事情照旧算了吧。书写到第四天，甄真就放弃了。
新年的第一个计划就中途而废，真是令人沮丧。甄真把自己的书稿一页一页的叠整齐，用针线订好，和心理档案放在一个盒子里，留作纪念吧。
虽然，用知识武装起来的少女甄真是不行能坐以待毙的。她想能不能把笔革新一下。好比把墨制作得足够细，然后夹在竹管里，就像现代的铅笔一样，会不会受接待呢？可是这制作墨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她又去西厢书房找浩兴说这件事。
浩兴终于从她的行为里品味出一些名堂来了：“妹妹，跟哥哥说实话，你这忙活来忙活去的，到底想干什么？”
甄真把心一横，究竟她的行为也是需要有人支持的，疼爱自己的年老应该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哥，我就是想在出嫁之前找些好玩的、能挣钱的事情做一做。”
浩兴说：“你是怕咱家给你的妆奁不够丰盛，以后你到了夫家受气？”
甄真蔫蔫的说：“我是怕嫁到了夫家之后，自由就受限制了，想干什么都不行。”
浩兴问：“你觉得想大嫂二嫂在咱家是自由受限制了吗？”
甄真说：“其实我知道像咱家这样，大嫂二嫂挺和气的，她们也没有被恶婆婆刁难就已经很幸福了，可是我和大嫂二嫂的追求、想法都纷歧样。”
浩兴问：“哦？有什么纷歧样？说来听听。”
甄真说：“你是大嫂的天，二哥是二嫂的天。可是我希望有一天，我是我自己的天。要做自己的天，就要有本事养活自己。”
浩兴忧心忡忡的说：“妹妹，听哥哥的劝，断了这个念头吧。你要是真这样，就会被夫家休回来。那咱爹娘的颜面，咱甄家的颜面可就会被你丢尽了。别说你要自己养活自己，你出个门可能都市被臭鸡蛋烂菜叶砸个半死。你要是不嫁人，和被休回来的命差不多。你看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是要自己养活自己的？”
浩兴显然不能理解妹妹对“独立”的渴望，反而对妹妹这种“向下看”的追求困惑不已。
甄真从浩兴的言语中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所身处的这个社会制度的牢笼，远远比自己想的要结实。绝对不是“女扮男装出门去”就能够解决的，看来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太简朴了。她出门太少，对这个社会了解太少，对自己的未来太理想化了。
甄真两次实验都被亲哥哥拍了回来，真是被挫得心不甘情不愿。
浩兴没有把妹妹这两次实验当成玩笑，他转告了父亲甄诚，另有妹妹频繁的找他要书看，蒋氏说她算数很快等等。
父亲沉吟片刻，让浩兴去把甄真叫到西厢书房。
甄真问浩兴：“爹找我什么事？”
浩兴据实以告：“我把你想出书、想做笔的事和爹爹说了。”
“啊？你出卖我？”甄真不兴奋的说。
“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行能瞒着爹，要是哪天真的要你出嫁，你寻死觅活的不嫁人，那我岂不是害了你？”浩兴的意思是要把她不嫁人的思想掐死在萌芽状态。
“好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挑明了，那咱就去会一会爹。”
甄真当着父亲的面，把自己跟浩兴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父亲问：“你现在知道这样选择会有什么结果了吗？”
甄真颔首，体现知道了。
父亲又问：“那你还想这样选择吗？”
甄真想了想说：“我放弃这样的选择，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因为我不想家人因为我受到连累。”
父亲说：“如果你只是想在嫁人之前多做一点事情，这个爹爹可以玉成你。其他的，父亲真的帮不了你。女人家，名节才是最重要的。哪天有空，给你哥算算账吧。他过完年就要去工部了，会忙的要命的。”
“工部？做什么？”甄真问。
浩兴说：“太子府三年来还没有修缮过一次，这次想大修一次。工部侍郎钱大人到太学挑人，看中了我。报上去的名单已经批了，今天刚刚获得的消息。过完年就上任。”
“恭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