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柏舟（1）

　　先民所载，天道有三：超凡、永生、归真。超凡谓之圣道，永生谓之寂道，归真谓之原道。

　　***

　　青池以为进入测试之前会遭到一番盘问，结果只是被见告赔偿修缮用度。她没时间用饭，便急遽赶向下一场灵质测试。

　　正午一过，上午通过测试的新生才陆续向山门赶去。此时她才真正看到了未来的同僚们……的车队，或骑异兽，或驾车舆，熙熙攘攘挤满了整个山门。偶有步行而来的，岂论男女，均气宇特殊。

　　刚刚拆掉半个“离境”的青池混迹在其中，经过鏖战的衣衫另有些破损，显得格格不入。

　　忽而人群涌动起来，山门前停了两辆纹有差异家徽的华车，周遭人马纷纷避让。凭据无常市的资料，青池认出家徽正来自西国两大姓氏‘琅’和‘银’。当

　　今西国白帝正是琅家，而白帝的母亲是银氏主母之女。这届入学的正是两家长孙。

　　琅家豪富，银家大贵。通常认为，灵质潜能主要与血统有关。很快便有人开始赌钱，谁的灵能更胜一筹。

　　*

　　此世之人，以天地元气为万物存活的基础。所谓灵修，就是调动元气与自身相共识，进而锻炼、纯化灵体，到达增寿登天的目的。

　　而下午的“灵质考试”，实际是灵体纯度和灵力等等数值的综合测评。阳灵纯度高则近神，灵力高则术式强，这其中还涉及灵力释放和灵力吸纳平分支。但为了效率，普通的入学测试不会细分单项测算，只要综合数值达标即可。读数规模从0至81，凌驾30即算达标。

　　“81”正是仙凡灵质的分野。当前西廷教部的灵质纪录正是银氏与琅氏，划分是68与67。

　　所谓朱紫长寿，于此可见一斑。青池心想。从这个尺度看，鬼族近乎纯阴体，在冥气围绕的地界亦能永生，应该也出于类似的机理。。可她无根无源，能否通过心里却是没底。

　　零似乎看出了她的念头，懒散道，“你慌什么？”

　　“所以说，我的灵质其实不高吧……”

　　“这毫无悬念，你想都不要想。”零的话语轻轻落下，如同羽毛惹得人发痒。“我觉得照旧魔王大会比力适合你……啊，快看，许多几何漂亮妹子！”

　　青池很自然地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连带前半句也一起。

　　*

　　凭据上午通过离境的顺序，新生们列队进入另一间大殿。

　　青池在队尾磨蹭地站着，只想早点回去补餐。突然，一个长袍司祭进来通报，本次测试将由柏舟大人主持，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位柏舟似乎不是单纯的教员，在生员中小有名气。

　　不久另一扇侧门洞开。前方人头攒动，队尾的青池也就放弃了探看。虽然看不清，但空中似乎微凉的风拂过寒毛，令她直觉上感应一丝抗拒。

　　名唤柏舟的是一位青年人。他披着一件灰纹长袍，下摆曳地，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慢条斯理地开始点名。柏舟的声线粗细均匀，有一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考究。点过了半数，便听他喊：“琅皓。”

　　只见一神采飞扬，笑容俊朗的劲装少年阔步走出，向四围人均行过礼，英气爽朗，且看起来毫无大族的架子，马上博得一片赞誉。

　　……

　　“黎琊。”

　　一个黑发少年出列，他披着件洗褪了色却很整洁的青袍。这少年的门第显然不高，却一丝不苟。黎琊本人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他走到门口时，琅皓大笑着与他一击掌。这职位悬殊的两人竟有不浅的友爱，着实出人意料。

　　……

　　“银宵。”

　　四下刹那间静下来。银氏一族，曾出城主和主祭无数，名望极高却鲜少果真露面。人群自动分道，一个身着银白绉衣的倨傲少年踏步走出。墨黑如漆的长发由一条绸带束在脑后。他眼神虽显孤高无尘，又流露出几分少年气。他的视线如流云一样略过众人，连琅皓对行的他合手致意之礼，他也只是微微一颔首。

　　众人低语：“银家人就是这样，虽惊才绝艳，但个个眼高于顶，极难结交，相比之下，照旧琅家平易近人，怪不恰当今白帝是琅家。”

　　对此，柏舟并无体现，但遮眼的碎发间隐约透出一丝笑意，换了一本册子，念起了女名。

　　……

　　“凌珑。”

　　一个神色淡漠的鹤发少女走出来，人群发出一阵低叹，凌珑人如其名，即便在这群骄子之中，也算得上个冰雕玉琢的玲珑美人。

　　通过了初试的大多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女孩们尤其各有风姿。青池听到零一路啧啧地惊叹，怕他做什么特此外事，只得踩踩影子，提醒他。

　　又念了几小我私家名后，柏舟竟悠悠地收了名单，原队伍中只剩了青池。

　　“对了，”柏舟慢条斯理地说道，“差点忘记你，青池，上午正是你，在离境里‘降神’了吧？”

　　*

　　轰地一下，原本列队期待的新生齐齐转过头来，层层注意力如箭簇一样射向她。突然被几十双眼同时注视，青池有些不知所措，但反映缓慢的面色还算平静。

　　“什么？一个新生就能完成‘降神’？照旧在离境？”

　　“青池？她是哪家的？怎么没听说过青氏？”

　　“没准是东廷或者南地的新贵吧……”

　　踩着这些蜚语，青池也走近了检测台。前方的柏舟站在高处，她要抬头才气看到。

　　柏舟似乎正等着她的视线，回以晦昧不明的浅笑。

　　“挑衅，这是挑衅，小青揍他！”零在影子中叫嚣。

　　“谢谢您嘞，我还欠着一笔修缮费呢。”青池此时十分理智，低声答，“打人还请你自己上吧。”

　　*

　　“测灵仪，能测出任何物体贮灵，放灵的最大值，即测出你们的潜力，感应力，控制力和稳定性。”

　　西廷教部的测试工具是由磁线相连黑白两块灵石，最终结果在一块水盘上显示。

　　柏舟抱着手肘，懒散地介绍，“小家伙们，只要左手握住黑石，右手握住白石，等水盘上的指尖稳定就可以松手读数了。”

　　被柏舟称为“小家伙”时，银宵不加掩饰地皱了皱眉。

　　零见策反青池多次无果，只得接受了她必须通过测试的事实。

　　“你的灵能一时凑不齐……但这仪器有个设计缺陷。”零用影子在仪器上一扫，嘿嘿一笑，“就是只要灵气不停，指针通常只往上走，而不会下落。”

　　换言之，青池只需要凭据她眼中所见的灵息轨迹，将灵气向仪表上不停输送即可。

　　零在背地里指挥着青池寻找灵气浓郁的宝地，兜兜转转了半天，绝大多数测灵台都被人占了，只剩银宵右边空着。旁人即便有心投合他，他也软硬不吃，谁也不愿自讨没趣。

　　*

　　青池没得选择，但她自己也不擅长与人结交。银宵轻蔑或是亲切，对她而言不太要紧。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报数了，从15到33不等；报到15时，她听到银宵明显地冷哼。而银宵的指针已经滚过了40，还在继续上扬。

　　青池回神，有些担忧地盯着自己的迟缓指针，才颤巍巍地晃到10。她有些慌，再向零求助。“你不是说这个法子可行吗，这法子真的能行？”

　　零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以你的体质，如果不是百年神醴加持，就只有个位数……幸亏此处灵气充沛，靠着呼吸运转，慢慢来吧。”

　　不久琅皓那边喧哗起来，“55，56.3……，57.8，58.5！，59！”仪器尖啸一声，测完的学生哄闹，“59！与纪录只差10点！”

　　银宵只是剑眉一挑，并不屑于这种热闹。他的示数也过了50，不久人群也围拢过来“57，57.9，58.3，59……”

　　指针静止，人群又闹腾起来，“59，也是59！”

　　之前赌钱的人们哄闹着，未料两人测出了同样的数值。这两人似乎有些旧嫌，虽然数值优异，但恰巧与对方相同，喜悦也差了些意思。

　　没人注意到银宵右边的青池，她捏着灵石被人流推来搡去。琅皓和银宵已被蜂拥着去上交结果。偌大的检测间，一下子空了，只剩手臂酸痛的青池。为了防止灵气断流，她一直不敢松手。上午战斗之后她还没有得空休息，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她的示数正徐徐爬向30。

　　合眼之后，即是无边的宁谧黑暗。

　　“八方之风。”她轻轻在心中召唤，“昭示你们的轨迹。”

　　徐徐地，她感应一股清甜气息，痛快酣畅地流过身体，在手中搜集。

　　但这变化逃不外零的眼睛。他嗤了一声。“与风攀谈，真有你的。”

　　不久银宵折返，或许是因为厌恶喧华的人群，而独自一人。路过门口时他急遽向内瞥了一眼。才觉察少女仍在屋中，而她的气息已经和整间大殿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青池仪器上的示数，不禁愣住了。

　　青池的示数已经凌驾了70，虽然爬升缓慢，却保持着上扬的趋势，没有停滞的意思。

　　*

　　不知过了多久，青池自休憩中清醒。此时测试厅已经走空了。见四下无人，零便从地上冒出来，伸手在水盘上那个大得吓人的数值上轻轻一拍。

　　指针颤巍巍地倒了回去，最终停在“32”处。

　　他扭头向青池微笑，“这个数怎么样？”

　　青池有些惊异，“你不是说，这仪器数字只会上升，不会下降的吗？”

　　“通常不会，不代表我不会。”灰色的少年有些骄傲地说。

　　于是青池急遽输出了测试结果。少年漫不经心地转着，走到一台空闲的仪器前。

　　天地之间总有微弱的灵气交流，因此这台仪器虽然未被使用，示数却在1-2之间漂移。灰色的少年随手一抚，就见那指针哆嗦着，徐徐滑向了“零”刻度。

　　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