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印证莫殇的推测一般,常明泽策马进宫,跪伏在莫炀脚下,“启禀陛下,臣已率五城戎马司将所有逆臣缉拿关押,只待陛下发落!”
常明泽仍旧一身青色长衫,只长衫上染着斑斑血迹,不显脏污,反是为他清俊的容貌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更显挺拔。
这柄利剑,终究染了鲜血。
莫殇知道,他败了,而且败的彻彻底底。
莫炀的计划看似简朴,只不外是请君入瓮。
可这个谋划中最难的不是结构,而是他竟可以将一个弥天大谎圆的如此周全。
北境之大,竟没有一丝消息传回王城,甚至就连他们所获得的密信上,通报的也是北境的战况。
并非是亲信叛逆了他,而是莫炀竟有能力让天下人看到他想让他们看到事。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他自愧不如。
甚至,或许就连北楚王的死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一点点结构,将他们所有人都围在那一方棋盘内。
终子落下,一切灰尘落定。
这一盘棋,莫炀究竟是从何时计划的?
莫殇望着常明泽,微有失神。
他突然记起那日宫宴上,那个一袭红裙的少女状似不谙世事的说她就是喜欢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能给的,别人都给不了。
自己还傻傻的允许,莫炀能给的,他也能,却是不知,美人一笑,即是计始。
“莫炀,我输了,因为你比我冷血无情,也更无耻,甚至就连女人都市利用!”莫殇冷冷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兵败的惊慌。
可他心里仍旧有些失落,她就那么恨他吗?
即便他愿为她倾尽一切,举兵逼宫,她也仍旧无动于衷?
莫炀不恼不怒,只命皇卫军将叛军缉拿关押,便转身欲走。
莫殇却是急了,他欲追上莫炀,被酷寒的刀剑封住出路,寸步难行,“莫炀!我要见她,我有话要问她!”
莫炀的脚步只微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应,只身走进黑暗之中。
……
齐王逼宫谋逆,掀起了轩然大波,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一场叛变竟鲜有伤亡。
那一夜的事,黎民无从得知,只一边骂着齐王狼子野心,一边愈加觉恰当今圣上真乃真龙天子,定有神仙庇佑,就连造反此等大事都可转败为功,有惊无险。
朝廷内外被彻底清洗了一番,整整三日,王城刑台血流成河。
众人内心惊骇不安,心里却都清明,这次血洗之后,皇权只会越发牢固,大越才气获得真正的休养。
宗人府的大牢洁净整洁,但与其他牢狱一般昏暗阴冷。
莫殇闭目坐在榻上,听到开启牢门的声响,也没有撩起眼皮,只冷冰冰的道:“鸩酒放在桌上便好,没有见到她之前,本王是不会喝的!”
那小桌上已经摆放了三壶鸩酒,狱卒每天都市衔命送上鸩酒,但从不强迫。
“你就这么想见我?”
少女清甜悦耳的声音在这森冷的牢狱中显得格外的突兀,莫殇倏的睁开了眼,入眼是一抹娇嫩的红,是充满生机的颜色。
少女静静的站在那,肌肤如玉,黑发如墨,明媚的容颜如同她裙上的海棠花般鲜艳如火。
她明白是如此的鲜活,可莫殇却如何也记不得初见她时的模样了。
那个追逐在他身后,用着拙劣的手腕试图吸引他注意的常安乐,就恰似是他上辈子的影象一般,黯淡、模糊。
她就那般静静的望着他,没有奚落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着一个与她绝不相关的人。
“你,就那么恨我?”
他想问她许多问题,好比问她为何要选择莫炀,问她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可在看见她之后,他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这般恨他?
难道只是因为他漠视了她的恋慕?
“我不恨你。”顾清妩轻轻开口,“恨你的,是那个死去的常安乐。”
“呵!”莫殇只觉可笑,女人的世界果真难以理解,“你的意思是,是我的冷漠和忽视,让那个恋慕我的常安乐死了?”
“不是。死,即是字面上的意思!”
莫殇有一瞬的模糊和迷茫,“可你,不是好好的吗?”
顾清妩没有回覆他的问题,只冷冷道:“你相信轮回吗?相信一小我私家的恨意,足以将死亡逆转吗?”
莫殇很难理解她的话,却偏偏无法怀疑。
望着她那双黑幽幽的眸子,他竟蓦地心虚起来,“我,对你做过很太过的事?”
顾清妩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她很讨厌莫殇这小我私家,若不是为了常安乐,她基础不会来见他。
可她不希望常安乐留有遗憾,不管她最终是恨是悲照旧欢喜,都由常安乐自己来选择。
见顾清妩要走,莫殇急切的站起身来,他知道这应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有些事不问出口,他不会宁愿宁可,“如果,如果当初我对你好一些,我们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顾清妩没有转头,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犹如微寒的秋雨,“当你杀死一小我私家后,你问她,如果我没杀你,你会恨我吗?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你觉得那个被你杀了的人,会抛开一切恨意,去思考你口中的如果吗?”
顾清妩走了,莫殇却仍静默的伫立在原地。
半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降低的笑了起来。
人真是离奇,她恋慕他时,他将她弃若敝履,她憎恶他时,他却求而不得。
这一世他简直输了,输了皇位,也输了本属于他的人。
如果说不甘恨意可以逆转死亡,他愿意一试,若能再来一次,他定然要夺回一切。
他绝不犹豫的将鸩酒饮尽,他平躺在床榻上,期待着死亡的来临。
当鸩酒发作,他腹痛如绞,这痛楚比他想象的要越发剧烈,甚至就连大脑都随之眩晕起来。
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有一幅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徐徐展开。
有追逐在他身后,娇颜如花,满脸羞怯的常安乐;有被他而恶言相向,黯然神伤,哭的梨花带雨的常安乐。
有被他找人玷污清白,无助绝望的常安乐;有亲人离世,痛不欲生的常安乐。
最后,定格在他脑海中的,是她那满是怨憎的脏污的脸,那个如同海棠花般明媚娇艳的少女,被他亲手碾落成泥,彻底摧毁。
原来,他曾对她如此绝情。
难怪,她对他恨之入骨。
他的不甘相对于她的绝望,是如此浅淡,她能逆转死亡,他却不能。
而他也不想逆转了,因为即便再来一世,他也无法再来面对她。
就这样吧,他欠她一命,他还她,而且……
他的嘴角蓦地浮起一抹笑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下,却浑然不觉,只心满意足的笑着,不停的喃喃道:“太好了,不是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