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聆音城”喧闹富贵依旧，万家灯火，彻夜不眠。四名“一剑宗”门生尽兴泛论一番，便各自进屋调息打坐。
“唉……凡此种种，终究不得其门而入。”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中伫立的人影，如泥塑一般，居然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月色皎洁清寒，与一袭白袍相映成趣，挺拔的身形，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说不出的孤苦和冷寂。
“莫师侄，速来静室！”
识海中的传音，突如其来，气息紊乱，叶赫语气十分急促。莫问空洞的眼神，蓦地亮起锋锐的光线，白衣急闪而逝。
“擂台之外，禁动法力！”
千百年来，“聆音城”的戒律，无敢不从。可惜，对“一剑宗”无用，对莫问更无丝毫约束！
“咳咳……”
静室房门虚掩，叶赫跌坐于蒲团之上，单手杵地，神色委顿。玄色法袍的胸前，一团猩红的濡湿，格外耀眼。
“敌袭！”
正值“天音荒碑”开启之际，仙道精英尽汇于此，竟然有人潜入“一剑宗”驻地，偷袭金丹长老得手，事后无声无息退走，试问谁有如此神通？
“剑修遇袭，从不虑及对手修为，只问剑器是否出鞘！”
莫问身如游鱼滑入静室，四下已是凌乱不堪，马上战意冲天，垂下的双手越发稳如磐石。
“呵呵……本座无甚大碍，一口逆血而已，莫师侄安坐无妨。”
叶赫规则身躯，满含欣慰赞许，随手关闭静室禁制。
“嘶……师叔的容颜，怎会有如此剧变？”
叶赫先前的满头黑发，如今已泛出了花白，紧致的脸庞居然爬上累累皱纹，尽显老态龙钟。莫问与之旦夕相处，乍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一连串的变故，随处透着诡异蹊跷。
各宗驻地之外，都布设有阻遏护罩，就算来人修为高绝，瞒过了莫问等晚辈的线人，叶赫身为堂堂的金丹修士，岂会一无所知？
静室中并无任何打架痕迹，但叶赫却伤至吐血，大违常理。以莫问的见识亦难以断定，究竟有何种功法神通，使得一位金丹修士顷刻衰老至斯。
“叶师叔的举止言谈，绝非遭人暗算，更不似修炼出岔，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莫问虽满腹疑惑，但心中已大为安宁，神情回复了常态。
“咳咳……莫师侄想必知晓，本座精擅卜测，素来享有薄名。”
果不其然，稍作调息之后，叶赫的嗓音极端平静。
“叶师叔之神通，全宗上下无不推崇备至，誉为仙道智者。”
莫问不禁心中一动，隐隐猜出刚刚的变故，恐与占卜之术大有关联，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期盼。
“嘿嘿……自打进入聆音城的那一刻，本座便无端心绪不宁。及至今夜，突然心血来潮，布阵卦问，竟然窥得一丝惊人的天机！”
叶赫笑得颇为自负，侃侃而谈。
“哦……不知卦象所昭何事？”
莫问眉头一挑，急切地问道，惊喜好奇兼而有之。
“千头万绪，一言蔽之，关乎本宗日后气运！”
叶赫看着莫问，面色蓦地变得凝重起来，过了片刻，一字一顿。
“就连飞升而去的白老祖，亦有因果应在卦中！”
莫问的双眼马上精光迸射，心头狂跳不止。
“啊！”
这番言论堪称耸人听闻，一时之间，静室中缄默沉静了下来。
莫问之身份职位超然，一干金丹修士早已视作同辈，自然有资格知晓宗内的隐秘，即便在人前亦是如此。
远在千年之前，“一剑宗”白失轩、“无量宗”董笑尘两位天纵之才，联袂化婴而去，一时传为仙道美谈，大陆上的两大宗门也因此配合进退，结下了相互守望之谊。
“呃……不知师叔有何计划？”
兹事体大，足足已往半柱香的时光，莫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询。
叶赫并没有马上作答，反而神色郑重无比，久久驻目凝视过来，莫问自问心志坚韧，现在都难免忐忑不安，满身发毛。
“唉……一丝天机，足足消耗本座百年寿元！”
叶赫仰头叹息，沧桑的眼眸中，犹自残留着几分惊恐后怕的神色。
“大道玄奥，天罚无情。一念差池，再世为生！”
金丹之境享有八百年寿元，就在转眼之间，生生剥离百年生机，蒙受的非人磨难痛楚，可想而知，难怪强如叶赫，亦会变得如此狼狈衰弱。
“但凡偷窥天机必遭天谴，如是再行强自探究，必会引发惨祸。但本座断定，卦象既起自此地，与眼下的荒碑开启，自然休戚相关！”
叶赫徐徐挺直腰身，双眼满含期待之色。
“本座思忖再三，莫师侄乃本宗气运所在，又为参悟荒碑而来，看似境遇巧合，实为命数使然，担此重托，舍其有谁！”
坐在劈面的莫问，身躯猛然一震，抬头四目凝望，显见内心激荡不已。
“呼……”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深深吸了口气，慎重地整理仪容，徐徐站起，一躬到地，眼神变得明亮坚定。
“身为一剑宗门生，晚辈莫问自当义不容辞！”
叶赫神情肃穆，坦然受了莫问一拜。
“嗖……”
一道柔和的白光，自叶赫指尖疾射而出，转瞬直入莫问识海，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马上徐徐泛起出来。
“桀桀……”
一处陌生神秘的所在，四下混沌不清，灰蒙蒙一片。地面异常荒芜苍凉，寸草不生。虚空广袤无垠，唯有孤零零的一只鸟禽，灵动迅捷，似是漫无目的，上下盘旋往复。
“嘶……这是何意？”
莫问的心智毋庸置疑，但见到眼前的一幕，却是神情茫然，一头雾水。
所谓天机昭示，多为偈语之类，抑或隐含深意的图册，如这般生动鲜活的场景，不光离奇之极，参悟起来更易误入歧途，不得其法。
“呵呵……莫师侄毋需太过心急。机缘一事，非人力可为，万不行拘泥表象，一味苦思冥想。一旦时机来临，自会拨得云开见月明，豁然开朗。”
叶赫的眼神慈祥而睿智，开口低声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