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对立

　　夏满已经消失了——在夏淼变疯成妖又身形瓦解、顾斐凭借夏家兄弟之间的联系、在系统的指导和辅助下夺去了“夏家大少”的身份的时候，这位受人敬仰也遭人忌惮的笑面虎就失去了存在于世的资格。

　　也不知是“夏满”的躯壳被外物所占领成为了“顾斐”，照旧“顾斐”变作了他人模样成为了“夏满”——前者替换了内在，后者则替换了肉/身——总之，夏满消失了，他的灵魂已经破碎，他的灵性也已泯灭。

　　被世界所抹除的他理所虽然的没有留下完整的执念，由于毫无征兆的“天降之灾”而蓦地“死去”的他可能连自己真正在意的事物是什么都还没能想明白，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可怜也无辜的人基础就不知道自己会死。

　　想想，就是对死亡的恐惧才让夏满从夏家家主的洗脑中挣脱了出来，恐惧感削减了他对妖怪和魔物们的无意义的恼恨，令他意识到了夏家坚持了几十年的理念不外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玩笑”或“骗局”，使得他违抗了夏家家主的命令也违背了自身的准则，放弃了夏家、决定带着他的疯子兄弟出逃。

　　他不想成为破除临界村结界所需的道具，在从夏家家主所构筑的“自由理想”中挣扎着清醒过来后，他也为自己部署好了数条后路、且认为自己能活下来。一小我私家逃走的乐成率和不被抓回的可能性会更高，带走夏淼只是因为被妖怪养大的夏淼曾获得了妖怪的传承、会“仙术”，能作为他的护卫掩护他，为他的生命宁静再上一层保险；而在他的计划和预想中，离开了夏家后，无需再做祭祀阵图的血祭品的他可以活很久，至少能过完一个普通凡人该有的六十年寿命。

　　几十年的时间也许无法让他领悟他的人生大道，却也足够让他将一些重要的事想清楚、想透彻，他觉得自己在失责之后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标，只是突然到来的死亡给了他当头一棒：

　　祭祀仪式开始前便提前降临的死亡没有给他对自己的死感应“不甘”和对造成了他的死亡的“幕后黑手”或上天的不公发生“怨恨”的时机，甚至还夺去了他寻得自身执念所在之处的契机，让他死后连完整的执念都无能留下。

　　在死亡来临前，他或许还打着小算盘，想要趁着人多、夏家的侍从们忙不外来也看不外来的时候混进人群中逃出夏家，跑去临界村的集市上与提前被他送出夏家的兄弟汇合、再让夏淼施展“仙术”，两人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临界村。

　　把夏淼送离夏家的借口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他对仆役们说夏淼的体内藏有妖力，那股妖力会打破夏家内部灵力的平衡，会影响祭祀仪式的作用、让阵图失去效果——这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假话，一旦有人仔细思考、或是顺藤摸瓜追根究底下去，即能觉察这个借口可谓漏洞百出，但知道“夏家二少”夏淼简直是由妖怪们带大的下人们却对这个假话深信不疑。

　　他们没有怀疑他们的大少爷将二少爷遣出夏家的目的，也认为“以‘帮夏家二少爷治病’为由吸引全村的人集中在夏家”一事，就算没有当事人夏淼在场亦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夏满“逃出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可惜，没有全知能力的他自是不知道夏淼竟在期待与兄长碰面的时间中犯了病。

　　偏执的疯子受到了刺激后蜕酿成了妖怪，再被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一头雾水的顾斐拍成了肉块。

　　想要离家出走的大少爷的自制“保镖”就这样死去了。

　　然后，这位大少爷也死去了。

　　—

　　夏满余留下来的那部门只能被称作》判念”的执念碎片中，仅保留了他作为“夏家家主”的署理人的责任心，这一份残缺不堪的执念与夏满的影象融合，在顾斐借用“夏家大少”的身份探索夏家之时给予了顾斐不少提示，同时也将大量的无用且冗余的信息注入了顾斐脑中，给猝不及防的青年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而在顾斐和一大堆妖怪碰面、获得了妖怪们的效忠后准备离开临界村的时候，察觉到夏满的执念因为“夏家在临界村中”所以受限于村子的他便想了一个要领，用言语上的允许乐成地将其了结。

　　至此，夏满的执念已完全消散，“夏满的执念”今后成为了压根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虚幻之物”，而随着一把大火将临界村烧尽，除了夏满的影象外，这个世界上已不存在有和已往的“夏满”有关的任何事物。

　　再者，夏满也早就消失于世间，只留下了夺去了其身份的顾斐，人的存在被消去，要生成新的执念也是没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这件“不行能”告竣的事却被人做到了，而且与之相伴“一同告竣”的另有另一件“不行能”之事：纪曦在代表着“神明权能”的破旧古书上所写的话将“不行能”化作了“可能”，夏满已经消失了的执念“重现天地”并得以补全，是为“奇迹”。

　　—

　　“……”

　　种种各样的影象片段在脑中跳跃着、闪现着，在沉思中顺便将由于获知了“夏人哉”这个名字而发生了极大变化的夏满影象进行了一番整理的顾斐收回了投向头顶天花板、又被头顶的天花板所阻挡了的目光，接着，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扭头向旁看去，只看见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妖怪已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则是夏满，青年人看着眼前的对方，这一个和现在的他就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满脸笑容却是杀气腾腾的、夏家曾经的“署理家主”。

　　两方谁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缄默沉静了或许有二三十秒的时间后，顾斐率先打破了平静的气氛，嘴角微微上扬：

　　“你是想……说些什么么？”

　　“说什么也没用吧？”眯着眼睛、脸上也挂着温和笑容的夏满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回覆说，“说的越多，怕到最后反倒适得其反。那些合我心意的事，你一样也不会做的，不是么？若你还想待在地面之上，你就永不能了却我的念想，让我消失。”

　　“挺有自知之明。”顾斐笑着拍了拍手，再而语气一转、脸色一沉，就像是不满意面前人“波涛不惊”的样子，而故意要激怒对方一般：“我是还想留在地面上的，下界不是一个好地方。”他说，“所以很歉仄啦。”他致歉道，说出的报歉与示好的话语中却听不出丝毫的歉意。

　　“在我找回我的影象之前，你的执念，你的愿望，我必须确保它无法被了却、被告竣。”

　　“无妨，我知道。”夏满依然是那个淡淡的语气，在他的脸上则除去笑容外看不出有其他的情绪在，完全没有被惹怒了的样子，不外，他四周的杀意却是越聚越浓。

　　“执念太深就会蜕酿成妖。”感受着聚集在自身周围的杀意，这个消亡后又被重新塑造起来的执念轻轻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会令他厌恶到反胃的事情似的皱起了眉，再而睁开眯起的双眼，看向顾斐。

　　“我早晚会有时机的。”

　　“我会等着。”顾斐直视着夏满的眼睛，认真所在头道，“不外不会就这样干等着，放任你强大下去，我会给你制造时机，同样也会破坏你的时机。”

　　“……呵。”听罢顾斐的这句话，立在顾斐面前的这一执念怔了几秒钟后，嗤笑了一声，他皱紧的眉头随即松开，两眼也重新眯起。

　　“掌握好时机么？那是虽然的。”他说，“究竟我可不是傻瓜啊，照旧明白要变强，而不是原地踏步等着被别人灭的。”

　　“哪怕我知道我永远也伤不了你，我在‘那家伙’眼中不外仅为修补脆弱花瓶的道具，若非我与你之间有缘，我基础入不了那家伙的眼，但是我会挣扎——我知道你抢走了我的身份，我知道你夺去了我存在的意义，现在你又需要我才气存活，我是生是死是存是亡都由你说了算——哈啊，弱小如我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我会挣扎的！”

　　“哐！”

　　“……”

　　“哐当！”

　　“啪！”

　　“呼——”

　　和着夏满话音刚落就有什么工具砸落在地而引起的沉闷声响，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过，明白是一阵微风，却让人不由得抬起手臂遮挡在了脸前。

　　而当顾斐将手放下时，夏满的“虚影”已经消失了，权臻站回了他眼前，淡金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盯着眼前的妖怪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都有些尴尬地环视左右而想言他时，他吁了一口气，后则开始考虑起妖怪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来：

　　“虽然现在还不能笃定纪曦的真实身份，直觉也告诉我说那家伙的真身不得臆测。”他想，“但我认为他不是敌人——似乎不是敌人。”

　　“啊，除去初次晤面时的那一个险些让我气绝的‘小意外’外，他没想害过我，在前往客栈的路上也多次提醒我，想要让我追念起我忘却的那些影象。”

　　“嘶……他将夏满的执念和我联结在了一块儿，权臻说他是为了救其时看起来不太妙的我才那么做的，他很不情愿、并说了‘用这种要领会消耗自己不少的精力’。我想，我相信权臻的说法，那家伙还特意重塑了夏满的执念，并让夏满的执念成为了我的……就像胶水，不，应该说是‘浆糊’才对，那位夏家的大少爷对此肯定充满了怨言。

　　他把夏满的执念当成了浆糊，将我身上的裂缝全都黏连了起来，最后还用强光驱散了我身上多余的魔气？哎呀？这算什么啊？这就像有人拿纸浆将一枚破碎的花盆糊在了一起，又有另外的人为这个用纸浆黏合在一块儿的花瓶上了层釉一样。”

　　“……”

　　经过了一系列认真的思考、又仔细斟酌了“留下等人”和“直接走人”两个选项会造成的结果的利弊关系后，对纪曦的性格不怎么了解的顾斐坚决选择了听从身旁妖怪的建议，以此决定暂时先留在这座客栈中。

　　他将权臻从储物囊中取出的衣物穿上，接着伸手揭下了那张被纪曦贴在门框上的符咒，让堵住了房门的金光散去。

　　既然在权臻的转述中，纪曦说自己“一定会回来”，那他就有期待对方的回归的耐心，时间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