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对不起

　　被萧姓男子称作玉女人的女子，正是玉灵儿。

　　作为玉女宫的首席大门生，自幼便在江湖上磨砺的她，从未听说过年轻一辈中有着‘北玄武’之称的盖世豪侠，居然会有这番心思。

　　同时，她心中也越发好奇，从扬州快马加鞭赶来苏州的一路上，她不止一次问过萧玄武身在苏州的兄弟是谁，但是他面对这种问题，从不多说半句，仅是不停摇头而已。

　　这让玉灵儿心里有些期待起能够值得萧玄武如此重视的兄弟，到底是谁。

　　萧玄武是谁？

　　他的师傅北荒丐侠乃是当今世上少有的陆地神仙境界强者之一，大唐江湖十大妙手榜中，这位老人家稳居第四。

　　而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以不到而立之年的年龄，便当上了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之位，而且凭借着一身无敌气血与通筋铁骨，在三年前更是稳居龙凤榜第三，多次率领江湖侠客抗击异族，为这天下守卫边疆，可谓真正‘大侠’。

　　就是这样一位人杰，居然也会有茫然无措的时候，而且，看他的眸子里，似乎另有些不敢面对的‘畏惧’，像是缺乏了些勇气一般。

　　数日前，萧玄武在接到诸葛神医的飞鸽传书之后，便立即马不停蹄的从北方边疆奔往江南，三天三夜不休不眠，中途跑死了至少七八匹马，只为诸葛神医信中提到的一句话‘孟轲未死、现在苏州’。

　　这句话对于萧玄武而言，要比魔教在江南道有什么滔天阴谋更为重要。

　　跑断了马，他便以轻功奔走，中途滴水未进，除了到驿站换马的功夫外，他险些在路上没有任何停留。

　　只为了能够早日见到他的兄弟——孟轲。

　　当年，他见孟轲已经苏醒，心中便觉得他身体并无大碍，于是请辞离开，不再照顾他，而是去继续了自己的帮主大位，再然后就去边关协助朝廷反抗异族。

　　可是没过多久，他收到诸葛神医的消息，说是孟轲已死…

　　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从未留过一滴眼泪的他，落下两行热泪。

　　他总觉得自己这双眼睛，能够装下许多工具，装下红尘、装下仁义、装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名头，可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基础不是什么大英雄大好汉，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他连两行热泪都无法装下，盈眶而出。

　　此番萧玄武不告诉玉灵儿自己‘朝思暮想’的兄弟是谁，就是因为孟轲既然不想让世人知道他还在世，那么肯定不愿自己随意就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在他除了行侠仗义以及抵御异族的人生旅途之外，便只剩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其中有一件事情，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警告自己，他欠孟轲的。

　　这件事对于孟轲与萧玄武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人在江湖’，可后者，偏偏就是忘不下这件事，当初因为这事还被孟轲讥笑他‘矫情’。

　　此时现在。

　　玉灵儿回道：“萧年老，进城之后，不如先去我师叔那里先稍作休息吧？至于你第一句话要对自己的兄弟说什么，灵儿却是不知如何作答了。”

　　萧玄武点了颔首，只当她不懂男人情感，说道：“贵派师叔住在那边？”

　　萧玄武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谈吐之间，霸气外漏，极具威势。

　　玉灵儿听到萧玄武的问话一时间竟有些欠美意思说出口，不外面对此次江湖年轻一辈妙手来江南道围剿魔教的领头人萧玄武，她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东风楼，是一处青楼。”

　　萧玄武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反问道：“青楼？”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的名门正派、女子武学圣地玉女宫居然开青楼？这也太令人感应不行思议与匪夷所思了吧？

　　玉灵儿连忙解释道：“当年我那苦命师叔，因犯了宫中戒规，被我师祖赶下了山去，而且终身严令禁止我师叔在世俗当中动用玉女宫的功夫。

　　所以当年我师叔困于生计，便在此处开了一家青楼，但是所收留的女子，都是自幼无父无母孤苦无依颠沛流离的苦女子，这也算是为天下正道做一件善事吧！”

　　萧玄武闻声后有些释然，因玉女宫内全是女子所组成的门派，所以在一些清规戒律之上，丝绝不弱于一些道门、空门，甚至犹有过之，玉灵儿的师叔有这番遭遇也实属正常。

　　而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方便去打探人家的家事，但尽管是如此，他照旧不愿接受去青楼居住这等事情，这可不是因为他自己被声名所累，而是他天性如此。

　　“既然来了苏州，我自然要与你前去拜会一下你的师叔，不外我丐帮在苏州之中有居住之地，所以照旧不叨扰了。”

　　玉灵儿虽与萧玄武相交甚浅，但这几日中，也是知道了他是怎样的为人，所以听到他委婉推辞，自己便没有在劝阻，更况且也没什么理由去劝阻，索性便颔首允许了他。

　　二人来至苏州城后，并没有急于一时前往东风楼，而是来到了一处客栈内，客栈名叫‘北荒客栈。’

　　名称取自‘北荒丐侠’四字当中。

　　此间客栈，也是萧玄武口中的丐帮居住之所。

　　在《禹贡》与《山海经》中皆有纪录，今齐鲁以北，即古‘兖、青’二州有着一个快徐徐被人忘却的名字——‘北荒’！

　　荒地自古贫瘠，从无着名者。然而如今却大换风貌，犹如天地轮转，衰极必盛，单论江湖武者而言，不光出了一位‘北荒丐侠’，还出了一位萧玄武，孟轲在书中，也是出自于北地。

　　午时，末。

　　萧玄武与玉灵儿在北荒客栈中用午膳。

　　客栈里的掌柜，在丐帮当中是一位六袋门生。

　　说来也是奇特，原本在数十年前，江湖四忌是僧、道、妇、孺。因这类人物，虽貌不惊人，却经常身怀绝技，深不行测。

　　然而当年北荒丐侠横空出世，建设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广揽天下乞丐之后，江湖四忌后面又加了一忌‘丐’。

　　“禀帮主，魔教江南道大统领夏黎已经打探到了。”

　　北荒客栈掌柜的在萧玄武身旁低头小声敬重道。

　　萧玄武在痛痛快快饮了一大口酒后，才道：“说吧！”

　　掌柜的说道：“这几日魔教异动较多，苏州城里的魔教门生不知为何，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撤离出了苏州城，城内只留下了一据点，但是经过手下人打探，那里已经没有魔教门生的踪迹。

　　而那江南道大统领夏黎，现在不知身在那边，但是属下觉得，他极有可能没有出苏州城。”

　　萧玄武又饮了一口酒。

　　似乎没有在意掌柜的所说。

　　他感受那香醇的液体攸然滑过舌尖，慢慢经过喉咙，滑过嗓子眼，这种感受很奇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酒水徐徐下落，他能够清晰感受到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暖暖地浮动在腹间，徐徐地游离在鼻吸里，悄悄地潜进血脉中……是美酒，让人无法忘怀的美酒。

　　这就像是一位妙龄女子飘着芬芳散着甘甜，轻轻柔柔的与他自己的身体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这种感受…

　　似乎有着英雄气节子女情义、又似乎有着书生意气侠肝义胆，待等到这股劲头已往以后，一股浓烈的烈酒气息便在肺腑当中彷徨不止…

　　“这是何酒？”

　　萧玄武急遽一问。

　　玉灵儿惊奇。

　　掌柜的愣神片刻，尔后道：“此酒名叫绿蚁酒，乃是苏州城特产酒水，曾名‘醉心’。”

　　萧玄武恍然失神，此酒，似曾相识。

　　萧玄武不自觉间有些哽咽，摇头晃脑又倒了整整一碗，再次一饮而尽，怅然叹道：“果真很醉心呢…兄弟，对不起！当年，为兄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歉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