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找个可能早就死去的人却如杳如黄鹤。
女子说自己名为语梅,但也有可能是玉梅或者雨梅,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她曾在青楼见过秦老板。不外秦老板已经死了,而且莫说他死了,就算他还在世,也探听不出个一二三。
宝金说,因为秦老板其实是个妻管严。
秦良俊,字善美,黔西人士。别看他如今是个肥头大耳的模样,但十数年前,他尚在韶华时,也是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位美男子依靠样貌入赘了他家所在县城的一位巨贾,而他本人也确实能力卓越,一两年后就完全接管了妻家的生意。许是相随心转,他如今已经变丑了,但他的妻子仍将他看得很严。秦老板的岳丈曾是黔西有名的土匪头子,他是一定不敢冒犯老丈人的,为此他要偷腥就得去外地。平越就是个他经常来访的地方,这城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有许多,但他做得隐晦,那些蜚语最终也变不成证据。
所以,就算秦老板有进过青楼,他也不会认可。这个偏向只能被作罢。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柳怀音在梦中曾见过那青楼的部署,而平越城中称得上华贵的青楼只有四座!所以——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柳怀音嘴角抽搐。
这里是倚红阁,平越城最大的青楼!楼外灯火绚丽,可想见得内里如何华美堂皇。
他一左一右两个门神,齐齐道:“虽然是为,伸张正义!”
……
龙家,龙启学一进饭堂就觉得差池。往日一到饭点,孩子们便闹开了,可今日人丁稀疏,打眼一看就少两人。
“宝金怎这时也不来用饭。”他自行就坐,随口问道。
龙家老二老实回覆:“三弟说他身体不适,不来吃了。”
“哦,那么怎不招呼二嬢上桌?”他问。
“二婆婆说她身体不适,所以适才我已端些饭菜送去了。”
“身体不适?”龙启学一蹙眉,“老四怎也不在?”
突然问到老四,龙家老二支支吾吾道:“也身体欠好……不来吃了……”
“嗯?怎么都身体欠好……”龙启学有所狐疑,但暂时还未多想,“算了,那就喊一下上门来的客人,我不是告诉你贵客上门不行怠慢吗?叫一下宋女人一行。”
龙家老二只得道:“阿爹……宋女人和沈女人……今天黄昏时,就一前一后地出门了。”
“恩?!二嬢不是说了不让沈女人晚上出门吗?她跑出去作甚?”
“……去听戏。”
“厮闹!”龙启学坐不住了,“那宋女人呢?”
“她说……她去找老朋友叙叙旧……”
“唉……”龙启学自知能拦得住小孩子,但宋飞鹞,他可拦不住,只得放缓了口气,“这样吧,你去端些饭菜来,我先给柳少侠送去。”
龙二令郎这便慌了神:“阿爹!不用了……我……来送吧!”
“你?”龙启学上下审察了下向来老实的二儿子,“你今日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欠好直言吗?”
“这……”龙二令郎呲着牙,一脸的欠好直言。
“你不说,我这就亲自去看看柳少侠情况如何!”
说罢饭菜也不拿了,径自跨出门槛,向柳怀音的病榻而去。
“阿爹!阿爹……”龙二令郎虽然喊不住他爹,只得抬高了声音。声音嘹亮而刻意,一股子提醒的意味。
龙启学一脚踹开房门,坐到那床边,竹床上的人大被重新盖到脚,瓮声瓮气道:“啊哟……啊哟……龙掌门,我照旧不舒服,请你把饭菜就放在那里,我自己吃……”
龙启学不与他空话,伸出一巴掌就把那盖头盖脸的被褥揭开了。
被褥下,露出一张心虚的脸:“阿……阿爹……?”
“搞铲铲,老四你怎么在这里!”
龙启学震怒,龙家老四吓坏了,当下倒豆子般全交接了:“是三哥让我装成小柳哥哥,躺在这里的!”
“那柳少侠人呢?!”
“跟三哥,另有沈女人出去了……”
“不是说老三身体不适吗?!”龙启学转身问二儿子。
“这……”两个儿子对视一眼,不知该说啥好。
“说!他们到底是去干嘛了?!”
……
“嗯……没想到我们竟然就这么顺利偷溜了出来,”柳怀音回过神,“不外这是我的事,我出来一趟,沈姐姐你为什么也要随着,不是说入夜后你也欠好出门的吗?!”
沈兰霜一拍柳怀音的肩:“那是迷信!”
语态举止与宋飞鹞如出一撤。柳怀音被她一拍,自觉矮了一截。
“而且我要掩护你们,”她抬起了下巴,这个行动也与宋飞鹞像了七分,“要出了什么事,你俩能打吗?”
她是三人之中最年长的,又跟了宋飞鹞三个月,如今武艺突飞猛进……
“是……不太能打……”柳怀音抹抹嘴,“可你不是怕见鬼吗?!又不是没看到我鬼上身!”
沈兰霜便握紧了她正义的拳头:“事关顾大师今生的幸福!助人乃快乐之本呐!”
“……早知就不告诉你们了,我原先也不外是想探询下问问看的……”
宝金敦促:“线索太少,只能实地来访,究竟平越城中青楼众多——怎么样,这一家有没有什么令你熟悉的感受?”
“没有。要不问问里面的人?”
宝金压低嗓门:“你是等着被曹大官人察觉么?走,去下一家看看吧……”
凭据他们缜密的推断,这位语梅或者雨梅女人,理应是被曹却害了。但阴险的曹却用这位女人的下落吊了顾大师不知多久,如今女人的幽灵或许是担忧曹却今晚仍不说实话,希望柳怀音见告顾大师实情,如此,顾大师便能与曹却一刀两断!
然而他们一连去了四座青楼,柳怀音称没有一座是他眼熟的,这就难办了。
那边厢,戏眼看快开场了。他的无力感越发深重。
“其实,即便顾大师知晓一切,那又如何呢?他抗拒得了曹大官人吗?”他坐到路边的台阶上,自己回覆,“不能。”
民间三百六十行,分三教九流,戏子与婊子最下等,看尽世间白眼,又岂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啊,对了,”宝金却因柳怀音这一句话受到启发,“语梅女人是青楼的,可顾大师又怎会认得她呢?”
“他逛青楼遇上的啊。”柳怀音讪讪道,他发现沈兰霜的心情变得富厚了,“啊?我之前忘记跟你说吗?”
沈兰霜点颔首,脸色煞是难看。
宝金突然道:“差池,戏子不许进青楼,他怎能认得她呢?这可是规则!”
末了脸红着补一句:“我年老说的……”
“……”
宝金撇撇嘴继续道:“我想起来,我年老生前还说,其实那戏楼为曹却所有,后台别有洞天,有一地方在专门用于宴请来宾,还会请妓女前去助兴,所以……柳弟所说的青楼,会否就是那戏楼呢?”
他们看去:不远处那戏台上叮叮当当,霓虹一片,确实——足够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