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了这介小魔头
这里分为五界，人、妖、魔、鬼、仙，伊椀所在的一界，即是仙中的下层，修仙界，如今里头鼎力了八大门派。而她所在的储灵山派，即是八大门派之首。
现在正值百年一度的收徒比试，于是储灵玄门朝外大敞，两列雨花素玛瑙铺出的长廊，向那掌门之高浮台座直直伸去，亮出一路恢宏。
而放眼中央望去，即是那有些拥挤的比试台，洁白无瑕的理石地面上，已经沾染了不知擦擦蹭蹭了几遭的血污。
“那少年资质虽差.......”位于高台之上的储灵新晋掌门穆云南，清风道骨，目光所至，是一男孩伤痕累累，目光却灼灼有神。
旁边端坐男子，将头轻点，柔语道:“若无人愿意收他，那我......”
“等等——”比试台下早已惜败的众人只闻得远处一声温凉，惊奇之间便见一袭白袍御风而来，有一女子面若皎月，风姿绰约。
她落剑，自高台走下，慢慢踱近了那男孩，审察了好几眼，下一秒将手径直伸进了少年的怀里。
他惊讶的看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在自己胸口贴身处摸了又摸，原本青肿难辨五官的脸，硬是涨红了几度。
他已经十一岁了，虽然身子瘦弱看不出来，但男女有别这个看法他也照旧有了。
但此时，他却顾不上羞——这人为何直冲冲朝自己胸口摸来，莫非......
当胸口一空，他看到一块玉佩泛起在那人的手中时，便知自己的料想获得了验证。
她果真——是认得这玉佩的!
伊椀借着光线审察起了手中的玉佩，晶莹剔透，是块好玉，也正是之前那个诡异局面里，他一直系在腰间的那枚。
肖墨，上任魔王之子。六年前，那魔王野心勃勃，危害苍生，终于招来了八大门派的还击，最后被他们联合设阵，落了个六神无主的下场。
彼时肖墨凭据人间儿童岁数算，才五岁，并不知道其时发生了什么。
这玉佩是伊椀故人的，只是在云游路上，好巧不巧撞上了魔王，就被疲于逃命的魔王给弄死了。魔王向肖墨谎称这是他娘的玉佩，让他一定要好好保管。
这上任魔头甚至为了能更好隐藏住儿子的血统，还特地对其下了禁制，而副作用就是他的修炼资质会变得无比差劲。
只不外，这魔血再怎么被藏，肖墨在入魔这一方面，若是有心修炼，照旧会比凡人要“无师自通”得多。
伊椀就估摸着这老魔头是这么想的：只要我儿子能在世长大，随你们怎么欺负都行，越欺负还越好。但凡把他逼得入了魔，破了禁制，看他丫的纷歧个个回来弄死你们！
事实证明，姜照旧老的辣，魔王的假话加上肖墨的单纯，倒真将原身骗了去，但等原身发现玉佩的时候，肖墨已经成为四师兄萧陵的徒弟了。不外萧陵见他资质平庸，平时也只是让他打打杂，并没有真的想要教他些什么。
落后既挨打，这个原理自古通用。于是肖墨在宗派里被欺负的简直是惨不忍睹，只有原身有时逾越，黑暗教他些防身之术。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苦哈哈赶过来的原因了。
她必须得过来收了这尚是朵小白莲的魔头，好先掐死他这层黑化的可能。
理顺了这些信息后，伊椀俯视起了这个勉强才及自己胸口的男孩。
“这玉从何而来?”
“我爹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贴身之物，因他被对头追杀了，才将此物给我，让我宁静后，上这山来寻她。”
伊椀注视着这男孩清澈的双眼，又用柔夷般的指腹抬起了男孩的下巴，再三端详了好一会。
接着她才淡淡松开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却将玉佩捏紧了，转过身慢慢对穆云南做拜。
“伊椀参见掌门师兄。”
穆云南点颔首:“七师妹不必拘泥礼数，只是不知道，这块玉佩与七师妹有何渊源?”
伊椀摊开掌心的玉佩:“故人之玉。”
故人?穆云南不由凝眉，自己这七师妹向来鲜于人交好，难得的故友，怕也是在入门之前便有了的。“那这孩子，怕是上错山了？”
伊椀微微摇头，“故人已逝。”
言罢，她斜过身，朝着那男孩伸脱手，示意他过来。
他拖着刚刚受了伤的脚，慢慢靠近，眼底隐隐伤痛。
也是可怜的孩子，以为上山能寻到娘亲了，结果直接被见告他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伊椀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将那玉佩系到了他的腰间，直到施了一点灵力，保证其不会掉了，刚刚开口，一字一句，难得郑重。
“虽不知你为何寻了我这来，但即是命数，我便将你收下。”
她又一顿，抬起眼来，清冷的眸子多了丝拷问:“你可愿意?”
众人哗然，眼里霎时溢出嫉愤与惊羡。谁人不知，这伊椀真人，一向独来独往，不愿收徒!
男孩扬起头，眉眼已是双瞳剪水，更为轻透明亮。
“愿......愿意......”
“那随我来.......”她宽袖一划，腰间青色古剑御起，便卷了他离去。
这新晋仙尊随性，已是派中默认的规则，当下便也没人加以阻拦，只是几个派中老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面色忧愁。
如果说，穆云南是拥有了足够胜任掌门之位的品德，那么伊椀，即是不用争辩的储灵之光，她明明拥有了最好的资质，奈何她对许多事都并无所求，就更别说是掌门之位了。
如今终于见她有意收徒，未曾想，竟收了这么一个废柴!
“古之学者毕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君子之学也，说义必称师以论道，听从必尽力以灼烁.......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
他干干地咽了咽口水，看着靠在树前似睡非睡的师尊，揉了会眼睛，又低头读了起来。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拜师，照旧拜入仙家，就算疑惑这仙家入门学习的工具，也都是些类似人间经书上的内容，他也不敢有所诉苦，只好规行矩步早起晨读了一个月。
而伊椀心里，却自有计量——早些教给他些道德伦理的工具，总要好过她以后去亡羊补牢。
差不多又是熬到了晌午的时候，她抹了把薄汗，照常要散了今日的教学。
“师尊！”他突然站定，将手里的书卷揉的发皱，神情有些别扭，“师尊......我看同我一道选上来的那些门生们，都开始学习御剑了......”
她扫了他一眼，“你也想学了？”
他把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徒儿想学。”
也罢，预计这思想教育弄多了也让人心烦，不如就教点正经工具。伊椀思此，又淡淡发问：“你可知道，你资质平庸？”
“徒儿知道。徒儿不怕刻苦！”他捏紧拳头置于胸前，一双眼睛透着初生牛犊的野性和灵动。
她伸脱手，卷着授学书卷朝他额头一点，便有微弱乳白的光线没入了他的眉心。
“术谱为师明日自会带给你。话虽如此，你若真要学起来，肯定亏损，为师便赠与你一些灵力，望你好生利用。”她见他还犹自消化这股外力，便又提醒了一句：“就算开始学习了术法，这书卷上的内容你照旧要日日温习，不得落下。”
他立马将书卷捧回胸口，应得确凿：“师尊放心！徒儿必不会落下！”
“.......”这小子体现的也未免太激动了些。
她默尔一个收袖，不再多言，径直离去。
她收他为徒，已经是动了他应有的命格，如果再多加干预干与，恐遭天谴。往后的日子，直到他下山为止，她除了给他术谱，其余的，便都要靠他自己领悟了。
待她身影彻底在这片竹林里消失，那个挂着无邪笑容的少年，才将嘴角放下。
他伸手摸了摸额心，明亮的眼里，蓦然染上点昏暗。
这就是灵力么，有了它，他就可以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XZ的更好么。
不......不......
还不够，他要，从里到外，都藏得天衣无缝才可以。
他脑海里倏然闪过那些门生打闹的画面。
他又笑起来，脆脆的少年音掩着丝不合乎他年龄的生冷，“师尊.......就先委屈您这几年了。”
弹指间，时光从林间那身影挥舞的剑尖下流逝。
又是夏至，天气徐徐变得闷热起来，伊椀不耐出门，便在屋内随手画了火符，烤起了野味。虽然这身子早已辟谷，可她照旧习惯偶尔弄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忽见一身影从远处赶来，她急遽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万万没想到，这身影飘得如此之快，她只往嘴角旁擦了那么一道，他便已经跨进了房门。
尚还满嘴油渍的伊椀，脸一僵，加速了擦拭的行动。
“你进阶了?”她顶着张花脸，面色不改。
“回师尊，是的。”微微降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伊椀不自觉的一愣。
这小子似乎为了这次进阶，才闭关了半年吧，竟就已经过了变声期了么。
“五年练到了筑基，以你的体质来说，是很不容易了。”她轻轻抬起眼皮，蓦然间发现这家伙的个子也窜了起来，目测已经比自己横跨泰半个头了。
只是并未如她脑子里的嗜血魔王形象，这个岁月的他，倒如她想像模样，白衣胜雪长发简朴束起，言笑晏晏，爽朗清举，恰似翩翩浊世佳令郎。
她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换了个徒弟。
究竟自从她开始散养他后，他这几年除了练功，一有时间就爱跟一众小门生们厮混，时间久了总会发生些大巨细小的打闹。
于是乎，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她阁前便能因此罚站了一长溜的门生，虽然，他尤其被罚得最久。
当她好频频将竹鞭抽下时，心里都郁闷不已。
魔王肖墨那时揍人或被揍，都是因为职位低下，没人罩着，且资质差劲，现在的他倒好，有她罩了还依旧这么爱惹是生非。
她很困惑，很迷茫，可是又不得解。
偏偏她，还不能跟那时的萧陵一样对他视而不见。
只是打他，怕他记仇。不打他，又怕他以为她忽视他。
一番纠结之下，她破罐子破摔，先抽了再说。
不管咋样，跟萧陵的作法反着来，总归要好点。
“徒儿现在已经是筑基期了，以后都不会讨师尊生气了。”他似乎察觉到了伊椀的内心运动，认真说道。
她将信将疑的看向他。
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这半年以来，徒儿只要回忆起师尊的教诲，心里就很是过意不去。”
嗯，既然您这么在意我，那么我现在也应该做个乖徒儿了，不是么。
他嘴角的笑意渲染进了眼里，让人看的不由不信。
伊椀勉强说服自己再信这小子一回，便点了颔首。
“对了师尊，掌门师祖说想见您一面。”
嗯？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掌门师兄，怎么今儿想到了她？
“为师知道了——你弯下些身子。”
肖墨困惑依言，可还没有反映过来，便感受脸上进阶后受伤的地方，传来一片冰凉凉的感受。
伊椀不语，只是将药膏细细的涂抹了他的脸，行动轻柔，似乎是在涂抹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肖墨情不自禁的动了动睫毛，恰好扫过伊椀的指腹。
有些痒，伊椀一时没抑制住生理反映，平常冷漠的一张脸，难得地绽开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她收了回来。
肖墨眨眨眼，似乎是看呆了去。
伊椀自顾自的将手擦了擦，把药膏放到了他手里:“剩下的，敷在伤口......若是后背够不着，找个小门生帮你即是。”
肖墨摸了摸药膏平滑的瓶身，将其放入了胸口——那一向是他最贴身之处。
“多谢师尊。”他弯起自己那对极易含情瑞凤眼，里头似乎都亮起了一方星辰。
伊椀不自觉微微掩面。这小子果真是大了，随便笑一下，竟都有些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