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袋拉链被「唰」的一声拉开，早晨的强光刺进查世方的眼睛。他抬头一看，是南茜皱着眉头的小脸。他这才注意，这女孩多久没吃一顿好饭了？脸窄得跟酱咸瓜一样。
「表叔，爷爷交给你了，我朋友马士豪下午会过来，你先跟他聊聊，他允许我帮你找事情。」
查世方很是疲惫，双眼惺忪地看着一张严肃少女的脸，正瞪着自己，喃喃自语「卯时睡，辰时起，会不会太狠？」
「早餐在桌上，我先走了！」南茜低头看看手机，眉头一皱，就快步走出门。
「喂！许南茜！」查世方像只棉絮虫，从睡袋探出头。
「又干嘛？」南茜倒退一步，瘦长的身影恰好让门框框住。
查世方傻笑了一下，「谢谢！」
南茜没料到竟然有人跟他说谢谢，可能照顾人照顾惯了，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责任，这声致谢，让她紧绷的肩头松了一些。
「别忘了喂爷爷用饭！」南茜的脸又像张鼓皮绷了起来。
查世方仔细看着这间让日光四处从漏洞穿透的破屋，漏雨的黄色水渍在天花板晕染出一幅山水。墙上漆的颜色深浅纷歧，比力深的地方是橱柜被拆前的原型，其他的地方早就褪色，包包鼓鼓的壁癌，侵蚀了这屋子里的每一寸，墙内土胚更是四处可见。
那个叫做门的结构，只剩下了框。也不知道南茜哪捡来的一块旧板子，白蚁悠游的在木板间穿梭，没有门扣的门板，对这个家的宁静也没有允许，就等哪天让虫子啃穿。
「陈达通，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你还让她喂饭！你有没有点良心？」查世方瞪了他一眼。
住在许爷爷身体里的陈达通说，「就快要搬到公寓的单元了，没事的，你别忘了你虽被除籍，天上的规则不能坏，你不能干预干与凡人的生活，小我私家有小我私家的业报，他们可以改变命运，但不是你来改变。」
「我知道，那套破规则，就是让我让姪儿冬笋跟娘亲在那场大火里烧死的借口不是？」查世方想到这儿就揪心。虽然他尘缘已了，但这总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尽管他救了里中八百人的性命，却救不了自己的家人。就算成神，这都是他心里永远跨不外的坎。
「正神，陈年往事就别提，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重新让人们信你，获得香火才气重回天庭，否则时限一过，你就再也回不去了。」陈达通也从被窝起来，坐在一张红色塑胶高脚板凳上，一丝凉意从板凳中间的缝传来，陈达通打了个颤。
查世方套上了昨日他穿来的皂靴，走到桌边，也拿了张铝制高脚板凳坐下，屁股凉得很。「你倒好，你挑了不冰的椅子是不是？」他瞪了陈达通一眼。
「老神官跟我说算了，能重回天庭的人不多...你说，我要去哪找我的庙？不外一百多年，凡间竟一日千里，我想我那小庙都不知道让洪水冲到哪儿去了。」查世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菜，就着粥吃。
陈达通清了清喉咙，「那个叫马士豪的孩子，他是互联网公司的令郎，你让他教教你电脑，找到所在不是问题。你也可以去图书馆，那儿什么资料都有。」
「互联网是啥？」查世方问。
「你想想我们天庭纪录世人善恶，寿数，劫数等等，都得靠神识互传，那这个互联网，就好比人间的神识。所有的天文地理知识，都可以靠互联网，再透过手机或电脑通报。」陈达通说。
查世方张大了嘴，有听没有懂。
「啥？」一颗饭粒贴在他的嘴角。
门口突然扬起了一阵灰尘，一辆重型机车甩了个尾，在棚户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瘦弱的少年，头上顶着一颗很大的宁静帽。
查世方没见过宁静帽，他张皇地放下了筷子，「这哪来的苍蝇头人身鬼？陈达通！快关门！」
「等下别叫我陈达通，我是许爷爷。别忘了喂我用饭！」许爷爷突然行动慢了下来，放下碗筷，两手微微哆嗦。
年轻人除下了宁静帽，查世方惊魂甫定。
「表叔？你好！我是马士豪。可以叫你Johnny吗？」那年轻人脸也瘦长，眼睛小却很机敏，笑容特别开朗，一排明白牙，看来家里伙食很好。马士豪一双热情的手瞬间就握着查世方的双手。
「许南茜跟我说您是穿越来的？她还真是会开玩笑，不外您脚上这靴，还挺像巴黎世家的袜子鞋。哪儿买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审察他的鞋子。
「我娘帮我在长安大街买的。」查世方想起这靴是娘眼睛欠好纳不了鞋，特地到市集帮他买的西域样式。
「叫表叔，什么Johnny!没大没小。」
马士豪上下审察了查世方，「表叔，您这头长发得剪，这年头除了舞者跟搞艺术的才梳这种髻，天气潮，若不天天洗也不太卫生，照我看您这脸型棱角明白，我想美国队长那发型在你头上会很悦目，您这皱眉纹跟他的一模一样，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他看着只盖到查世方小腿的裤脚，「我的衣服显然不够大，看来也得帮您弄个几套换穿。」他的手搭上了查世方的肩膀，拇指和小指这么一张一合的，又推着他肩膀转了一圈，喃喃自语，「肩宽17吋，颈围适中，身高也高，表叔你身材可以啊，虽然有点五五身...」马士豪拿起了手机，自顾自地打起电话来了。
查世方显然不懂他说什么，他悄声问一旁的陈达通，「我是里正，不是队长，他在说什么呢？五五二十五，他在问我九九歌的乘法吗？」
许爷爷也悄声回应，「这孩子天性很好，你就听他部署，他喜欢我们家南茜，可惜南茜这辈子没有姻缘，否则嫁给他不错。」
「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没有姻缘？」查世方想起蓝玉，蓝玉掌管天下姻缘，他得问问这事儿。
马士豪说完电话，把手机放回腰包里，「表叔，我们走吧！」他把宁静帽递给查世方，示意他戴上。
查世方方往头上套，但下颚的系带却挂在鼻子上。
「表叔，您头上这髻，可能位置要调低一点，否则宁静帽塞不进去。」马士豪顺手想重绑这发髻，谁知道那头发一散下来竟然及腰。
「哇，表叔，您这头发可以卖钱，又长又亮的。」
「这小子嘴挺甜，走吧。」查世方戴上了宁静帽，随意绕了个马尾，迫不急待地上了机车。
「我昨天在视频上看到这是机车对吧？可你这机车怎么长得像凤凰？红头鸟嘴的？」查世方仔细的看着那车头。
「这是杜卡迪骇客950，小一点，在都市里好骑，待会儿我们正事办完，去兜个一圈如何？」马士豪看着他。
「那有什么问题，以前我也是骑过马的，这鸟机车，能比我那马还快吗？」查世方轻蔑地一笑。
马士豪哈哈一笑，那红色鸟身发出降低的吼声，一晃眼他们就到了发型事情室门口。
查世方见不到剃头担子另有师傅，心里有些疑惑。「小子，剃头师傅在哪儿？」
「那间就是。」马士豪把两道很是厚实的原木门，往两边的滑轮推去，这是西方农场式的门，门上的漆有些斑剥。
「剃头师傅也是穷，哎，连漆都买不起。」查世方摇摇头。
「表叔，这是故意做旧，发型师不叫剃头师傅，他们收入可高了。这年头裤子越破越贵，我这球鞋也是做旧，不是原来就这么脏的。」马士豪太喜欢这个表叔了，什么对他来说似乎都是新鲜的。不像他那些富贵的朋友，对世间一切都感应无聊与厌倦。
一个带着黑帽子的发型师，穿着黑白条纹衫，极宽的破牛仔裤，见了这头长发，「不容易，完全没被化学物品破坏，这样，今天我就不收钱，可你这头发得给我。」
查世方问，「这头发有这么值钱吗？」
「我朋友做假发的，这可以捐给一些癌症病患。」
查世方听到是做好事，便不多问，爽性的允许了。
发型师俐落的手脚，很快就整出一头侧分前面稍长的发型，他拿出一本杂志，「你看，这就是美国队长，你跟他虽长得纷歧样，型却很接近。小豪，你这表叔轮廓五官都很立体。最后他拿出发蜡，帮查世方弄了个造型。
「厉害！Sam，我就知道你行。钻石还得经过打磨，现在看起来有个粗胚的样子了。」
查世方整个历程都有点伤感，「身体发肤受之怙恃，哎，算了，入境随俗。」查是方再度戴上宁静帽，这下没什么髻挡着帽子了，「下面我们去哪儿？」
马士豪的机车来到一个堆栈前面，他跟警卫说了几句话，警卫便让他们进去。
「表叔，我们挑点衣服吧。这些都是我们旗下相助公司，他们制作衣服的样品，既然是样品，就不必花钱，而且也是过季商品，南茜也不会骂我们炫富什么的，嘿嘿。」马士豪领着查世方进入了这个大堆栈，查世方看着这个诺大的地方，若从堆栈头走到堆栈尾，茶可能都凉了。
「小豪。这是你朋友？」一个身着宽大玄色上衣，都快像斗篷一般的中年女人，带着红色镜框的眼镜，脚上踩着一双蛇皮高根靴，面无心情的看着他两人。这中年女人，用一种要把查世方拿刀子给剖开来看的眼神，仔细审察。
「脱衣服！」她命令。
「在这儿？」查世方瞠目结舌，瞪了那女人一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不脱！」
「表叔，这是她的事情，您内衣裤都可保留，她是要帮您试衣。」马士豪一旁劝着。
「小豪，我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等下我还得赶飞机去巴黎时装周，你快些。」那女人翻了个白眼。
马士豪看着查世方，「表叔，她看得俊男美女不下万人，她不会记得您的，我们待会儿还得去您事情单元看看，抓紧时间吧！」
查世方脸一红，紧抿着嘴唇，像要剥他皮似的，脱了上衣跟裤子，一个男助理，显然是那个红眼镜女人带来的，已经拿了一堆如山的衣服来给他换穿。
「这几件合身的衬衫不错，不要拿太宽松的，他的脸会没精神。」
「牛仔裤都要中高腰的，这人腿短，比例不是太好。外套我们试皮衣，另有卡其色系的帆布夹克。」
「鞋子我要牛津样子的一些，球鞋厚底的，毛拖鞋我看就算了，他这气质土味难脱。」
查世方听到这儿。「诶，你这是骂人照旧资助？」
马士豪笑了笑，「她也说我身板太薄，像跟面条，相信她，唯有看见自己的缺点，才知道怎么革新。」
造型师指挥若定，经过两个钟头，终于帮他配出了十套左右的衣服。关于查世方的诉苦，造型师一句也听不见，「大功告成！小豪，这土炮挑战度高，还满有趣的，平日那些俊男美女，就算让他们披着垃圾袋，也是悦目，你这表叔让我想起我当初事情的初心，让平凡的变美，让丑的变得个性。」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查世方这才理解，原来现代社会里分工这么细，帮人穿衣也能是一行。「造型师，对事情上心，身体也得好好注意。」查世方见她头上有朵乌云，伸手帮她戳破。
造型师突然觉得有种十分放松的感受，她疑惑的看着查世方，轻松地大笑起来。「你刚那句话，似乎有什么魔力，我突然...。」
「土炮也是有价值的，呵呵。」查世方自嘲。
「小豪，你说我们下面去哪儿？」查世方对凡间突然不那么讨厌了，他对于接下来的境遇，发生了一丝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