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九龙一行人搭船离开之后,他们的屋前来了两小我私家,一者是一名身穿黄袍的青年,二者就是青年搀扶着的老人。
老人身形枯瘦、行将朽木,两只眼睛都被脸上的皱皮遮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敲响了白九龙对门的屋子。
“来啦来啦,是唐女人你们吗?”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再就是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嘎吱——门打开了,来人看到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却愣在了原地。
老妇人认识这小我私家,四十年前她与丈夫结婚的时候他泛起过一次,二十年前她的儿子结婚的时候他泛起过一次,最后就是最近,她的孙子也成了家立了业,这人不出所料地又泛起了一次。
她问过丈夫这人是谁,可丈夫就是不愿意说,只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也不再问了。
原本还以为下一次见到他也得是又一个二十年事后,自己的曾孙子立室之时,却更恐怕自己和丈夫也撑不到下一次相见,没想到刚见过不久,他倒自己主动上了门。
“你好……”老人像是在榨着全身仅剩的力气,小声地说道:“带我去看一看他……我就再看一眼……”
家里除了自己就是丈夫,老妇人显然听懂了老人的话,迟疑一阵后说道:“是要见我家老头子?”
老人点了颔首。
“那好,我这就叫他出来。”老妇人转身要去叫人。
老人却说道:“不用……我还能走,我自己去看他……”
老妇人看着他在黄袍青年的扶持下摇摇晃晃地跨过门槛,有点担忧他的身体。
以前见到他那频频,虽然也是这般垂老迈矣,但也不至于要人搀扶才气行动,如今却像是恐怕经风一吹就要六神无主一般。
二十多步的脚程,老人生生是走了四分钟才到了一间卧室门前,作声说道:“良儿,出来,让我看看你……”
屋内静默片刻,又是一个老人扶着墙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卷书,皓首长须,看起来是个从年轻时就体虚到现在的老书生,一生没有做过任何猛烈特此外事,养成了一种静默如水的气质。
被称为良儿,全名为林茂良的老人看着面前如一具裹皮枯骨的老人,说道:“外面风大,进来说话……”
黄袍青年——黄欢搀着他的师父招乐子进了里屋,在张八仙桌上入座。
林茂良拿起茶壶,挥手挡开妻子想要代庖的手,手臂哆嗦着给两人倒了茶水。
招乐子盯着他的手,眼睛一暗,说道:“你的时间也快到了啊……”
“我早些年叫你学些武功你不听,若是修得一个四象境也好,起码也有三个甲子寿元……”招乐子想要拿起茶杯,五指却不听使唤,合不起来,他眉头紧皱,满身法力涌动,这回倒是拿起了杯子,却又将杯子碾成了一摊灰粉,茶水散了满桌。
林茂良的妻子——名为安之蔺的老妇人吓了一跳,她向来是对这些江湖人士敬而远之,最是不愿意掺和进江湖的恩怨。
林茂良抬手让她没关系张,然后又给招乐子倒了杯茶,却从桌面的筷子筒里抽出一根苇管递给招乐子。
“我志不在此。”他说道。
招乐子看着这根苇管有些愣神,他犹记得这个玩意是几十年前他带着照旧幼儿的林茂良出门游玩,突发奇想折了芦苇做的,就是用来给林茂良嘬甜酒。
苇管是新的,用处却没变,只是在已往是他给良儿喝酒,现在是良儿让他用它品茗。
“那你志在哪里?活得久些难道欠好?”招乐子说道,像是个小孩子般饶有兴致地用苇管喝起了茶,这回连头都不用低下。
“活得久些能做的事岂不是更多?我看你现在怕是只有几年寿命,活也不外百年,能有什么意思?”
林茂良把书放在桌上,避开了水渍,看着招乐子说道:“活六十年有活六十年必须做完的事,活一百年有活一百年必须做完的事,倒也不算有意思,但在世的意义不就在此?”
他看了一眼安之蔺,说道:“就如我妻……要是我知道自己能活上个几千年几万年,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就会想‘她也只是普通,未来我还会遇见更好的’而不是‘人生不外几十年,要是错过,就再也遇不见她了’……”
安之蔺年轻之时也是各人闺秀,他一个病秧子一般的书生、身无长物,为了娶到她可是拼尽了全力。
“因为知道人生短暂,我才会努力、认真在世,偶尔起早注视到裹在晨露里的蝼蚁都叫人欢喜……”他的眼神尖锐起来,盯着招乐子一字一句说道:“你活了五百年,可曾认真过?可曾拼尽全力过?”
招乐子是他爷爷一辈,却不知道是曾爷爷照旧祖爷爷,从他知事以来,只在年幼时得过他的陪伴,之后就是隔上几十年才气见一次面。
林茂良有时感受自己就像是台上的戏子,招乐子就是台下来吃茶看戏的闲汉,初见时兴致万分,徐徐感无趣了就徐徐不来,再之后又隔了许多年,又美名其曰怀旧来看上几眼,暗自感动,亦或是他生后人了、后人立室了,台上有了新戏,他也会频频惠顾几回。
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不是亲缘,只是招乐子的一厢情愿、自我感动而已。
招乐子低头飕飕地吸茶,默不作声,茶杯空了也不见察觉。
黄欢偏着头看向屋外,师傅的家事他实在欠好加入太多。
招乐子像是才听到他人说话一般,嗯嗯应着,把两只枯枝般的手举到身前看着,茫然地说道:“认真在世……拼命在世……算不算?”
林茂良冷笑一声,失望地说道:“畜生也知道拼命在世。”
啪——黄欢一拍桌子,盯着林茂良说道:“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
林茂良不去看黄欢,继续对招乐子说道:“我不想和你再说多一句话,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招乐子低声笑了笑,笑声中尽是落寞,半晌才说道:“黄欢……”
“门生在。”黄欢应道。
“带他们离开灵江城吧,现在就走,找一个平静的地方住下,不要再回来了……”
“师傅!”黄欢大惊,这些年师傅都没有让他出过一次灵江城,怎么今天却说出了这种话?莫不是要把他逐出师门?
“听话。”招乐子说道。
“……是。”黄欢脸色急速变化,先是迟疑,再是不舍、依赖、困惑、伤痛,最后照旧习惯于听师傅的命令,允许了下来。
“哼。你让我走我就走吗?我不走你还能绑着我走不成?”林茂良伸手去推走上前来的黄欢。
他书还没有教完,学堂里的孩子明天还要抽查背书,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黄欢手足无措地转头看着招乐子。
“不用管他,强行带走也可。”招乐子不含情感地说道。
黄欢心里算是稳妥了,直接按了林茂良和安之蔺的穴窍,让他们双双晕厥了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