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

　　“差池，消失的不止是桃树。”岳泽突然作声，“地面也在一点点消弭。”

　　她扒着洞口探出头，看见轻烟从地面上腾起，就似乎原本存在于地面的一部门，无形中化为水雾，散入夜空，以泡影的形式消失。

　　地面似乎低了些——准确地说，应该是越来越薄。

　　岳泽忆起什么，转转头对众人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消失的都是自然馈赠的工具，那些，原本都存在于这里。”

　　就好比，桃树和黄土大地，都来自老天爷的手笔。

　　这些自然馈赠的工具，在一点点消失，而木屋这类人造出来的工具，毫发无损。

　　关无寄则道：“现在体贴这个也无用，我看各人照旧原路折返吧，这层地面马上就融化没了，到时候‘星子’还得砸下来。”

　　岳泽没理他，仍沉在思考中：“不止桃树、地面，在桃源的一切自然物都市消失，总结一下，就是桃源要消失了。”

　　神女目光骤然一变：“你们以前有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关无寄下意识点了颔首。

　　点完头，大伙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他反映过来，自己也觉察自己不大对劲，明明未曾有的事……

　　可脑海闪过一瞬的画面，来不及捕捉，便化成碎影，就那般，消失了。

　　岳泽却想起跳云台前，同僚说的那句话：

　　“是他们的妄念虚构了桃花源。”

　　如果桃花源本是虚构的，那消失也在情理之中。

　　然，她侧首看了看同行的人，个个蹦跶得起劲——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活生生地，生活在一片原来虚无的土地上。

　　她终于明白了，天帝不会那么美意发配她到一个正常地方。活人活在死地上，还叫她捉鬼种田发大财，不把她消磨成秃子不罢休！

　　回过神，地面还在消弭，马上就要穿透上下间隔了。

　　她容不得多虑，大手一挥：“阔佬说得对，都原路返回！”

　　火炬也快烧没了，岳泽打个响指，一团青焰在指尖燃起，照亮一片黑灯瞎火，众人看到灼烁，分清偏向，立即拔腿向回冲。

　　光影明灭，只照亮脚下的一方地与摇晃的影，时而什么都看不见，阴冷黑暗逼人窒息，众人满心只有向前奔逃，不敢延误一瞬。

　　厥后见着微弱的火光，众人大喜，一时来不及收脚，撞了上去。

　　“哎哟，这不是流火阁的白夫子么？”

　　“你们也到这里遁迹啦。”

　　被唤作夫子的人拱了拱手，道：“是的，现在这一片的黎民们都躲在地下，尚无大碍，劳列位侠士们费心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群老弱病残，总不会像他们这样玩命跳崖到这里的吧。

　　夫子笑道：“各人闻声惊醒，觉察屋子向下沉了几沉，打开门，便到了这里。”

　　地面下沉，衡宇都沉到了地下。

　　“许是天意，菩萨佑护桃源的人们。”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阴灵光刃袭来时，地面泛起沟壑，收容了那些屋子宅子，现在都沉到地面下来了。”

　　岳泽在一边听着，只觉特别荒唐。她可不信天庭诸神会保佑凡人，至于菩萨什么，假到不能再假，人总是乐于思寻寄托。

　　诸神冷漠，如时光般，只会漠然看着众生生老病死，走向自己的结局。

　　真正资助他们的，只怕照旧……鬼。

　　究竟，这里是冥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