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东海失踪后，怡亲王府曾经来人，想把巨细姐尽快娶过门……”
“嗯，我听说了。”
其实陈木枝不是“听说了”，而是她当初照旧陈木兮的时候，曾经的亲身经历，前因结果她都知道，倒也不是怡亲王府着急要儿媳妇过门，而是看护之意。
坐实了联姻，怡亲王对国公府的一应关切，便都顺理成章了。朝中也不会有人再敢兴风作浪。
但其时的陈木兮是拒绝的。
她一心要等父亲和妹妹回来，哪里另有心去怡亲王府当什么新妇。
“这事儿，怡亲王府也是美意。只是姐姐没有福气，可惜啊。”
陈木枝心生怅然，从前世到今生，从木兮到木枝，她都是真心恋慕着卫绪啊。
“巨细姐就算嫁已往，也未必就是有福……”
娇兰望了望陈木枝，见她并没有激动，反而好奇地期待着下文，便鼓足了勇气。
“怡亲王府来咱们府里提亲时，二十八抬聘礼，数百口仆从，从咱们国公府门口一直排到三条街之外，整条东横街都出来瞧热闹。
“那天咱们府里把旁边外头倒厦全给腾出来，安置怡亲王府这数百口仆从。奴婢有个妹妹，叫娇荷……”
“娇荷？对哦，倒是很久不见了。”
陈木枝想起来，娇兰是家生的丫鬟，兄弟姐妹好几个，都在国公府里头当差，娇荷最小，今年或许还不满十二。
“谢谢小姐记挂，娇荷在前院当差，嬷嬷们看到我爹娘的份上，待她很好的。”
“那就好，你继续说。”
“娇荷也被调去安置怡亲王府的人，数日后，她见着奴婢，很好奇地问，大户人家是不是主人和主母都……都不睡一起的？”
说到这儿，娇兰的脸也红了。她也是个未出嫁的女人，说这些，到底是羞涩的。
倒是陈木枝，听得饶有兴致。
她也没体贴过这个问题啊，这么一想，简直有趣。
“横竖咱们府里，父亲一直都和母亲在一个院里。”
“对啊，即是小姐的外祖家、舅家，也都是这样。但娇荷说，她听到那些歇脚的仆从们闲扯，有几个婆子说，世子妃的院子已经修葺一新，离世子的院子也很近，听上去，倒像是不得了的恩惠一样。”
陈木枝也是听愣了。
“咦，如此说来，世子压根就没计划和姐姐住一个院子？”
“奴婢听了，也觉得是这个意思。”
“切，谁稀罕，幸好我没答……我姐姐没允许！”
气急了，差点又说漏嘴。
王侯之家，正妃侧妃、三妻四妾，其实也是常事，但卫绪一直体现得这么正人君子，陈木枝还以为他还别人纷歧样！
难道是嫌弃陈木兮身娇体弱，一早就存了纳妾之心？
心痛。
不是见到他的那种绞痛，是为自己支付一腔爱意，人家都不愿意跟自己睡在一个屋子里的那种心痛。
“奴婢未敢与小姐说，怕她伤心。”
“她不伤心！”陈木枝嘴硬。
娇兰一愣，心想，你又不是她，你怎知她不会伤心？
但身为丫鬟，总不能真的反问，只能苦笑道：“巨细姐恋慕世子已久，自然是会伤心的。小姐您还小，不能体会……”
呃，自己体现得那么明显吗？
怎么连丫鬟都看出来自己恋慕卫绪？
呸呸呸，从今天起，对这个名字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恋慕？留给上辈子吧。
“不管了，横竖他没娶到姐姐，是他没福气，不是姐姐没福气。祝他以后娶个凶悍的娘子，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半夜抱着床脚哭泣。呸！”
果真二小姐还小，这诅咒……
娇兰捂着嘴，偷笑起来。
*
回到府里，天色已经暗了。藤花和柳絮赶忙伺候陈木枝易服。
坐了一天的马车，饶是陈木枝精神百倍、身健体轻的，也觉得腰有些酸。
她躺在憩间的榻上，让藤花给她揉腰捶背。
“阿梗也是这样天天趴着吧，一定好生无聊。”
柳絮带着两个小丫头，提了红漆雕花多层食盒进来，命她们将饭菜布好桌，又支了出去。
听陈木枝说到阿梗，柳絮立刻接话。
“阿梗用了小姐的药，好得很快，这两天已经试着下地走动了，只是还走不远。再过几天，想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那就好。不外结痂了也不能乱来，照旧得多休息，万一把伤口磨破，得不偿失。叫她好好歇着，咱们院里不缺她一个。”
桌上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勾得陈木枝顿觉饥肠辘辘。
“闹了一天，真是又累又饿。”
她坐下来，拿了只空碗，夹了几样菜，递给柳絮：“去给娇兰，她随着我在外头颠簸，都过了饭点，她也没啥吃的了。”
柳絮端了菜出去找娇兰，藤花过来给陈木枝打饭。
是江南最好的白米，饭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先前夫人叫双青过来，叫小姐一起吃晚饭，听说小姐不在府里，夫人便付托厨房将饭菜都温在暖箱里。”
怪不得刚刚有两个脸生的小丫鬟，想来就是厨房的。
那食盒也是陈榆上学堂送饭用的，最是保温，看来厨房简直是用了心的。
不外，王氏在这些细节上，简直做得一直很好，若要说生活上的照顾，那份仔细和贴心，不让亲生了。
“今天一早就出门，也没跟母亲说。”
“奴婢这就派人去嘉实堂，就说小姐已经平安回府，让夫人不要担忧。”
说着，藤花就要去喊人。
“不用了，藤花。”陈木枝赶忙把她叫回来，“本该我去请安的，等会儿我自己去吧，顺便问问母亲身子好些没。”
人心换人心。
陈木枝外貌悍气逼人，内心却依然保留着来自于“陈木兮”的温柔和敏锐。
她记仇，也记恩。
谁与她真心相待，她亦会倾心回报。
今天王氏只是这一点点的眷注，也照旧感动了陈木枝。她悄悄叹息，又申饬自己，万万不能因此而忘记王家所做的一切。
王家不止有是非不分的王汇音，更有毒如蛇蝎的王起道，另有阴狠如父的王华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