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漫不经心答道:“也许是马倌吧。”
尽欢点颔首,“我也觉得是。”
可是她在心里却道:这世上哪有如此悦目的马倌?
更况且她其时急遽逃跑,他回来看见自己不在,想必会失望吧。
尽欢啊尽欢,你现在竟然已经成了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随后她又慰藉自己道:自己原来就是妖,言而无信乃妖之本色,大不了以后她找时机去看看他即是了。
只是可惜她在九重天宫里待不了太长的时间,一旦她找到长明灯,就会迅速离开这里。
想到那长明灯,尽欢脑子里突然又浮现起刚刚在云霓公主寝宫里看见的那盏灯。
其时屋子里很暗,加之她又惊又怕,其实没看清楚那长明灯长什么模。
可是她突然想起云霓公主长剑出鞘,白光一闪之下那惊鸿一瞥。
那盏灯的烛柄很是普通。
可她明明记得白音姑姑说过,那长明灯的长柄上刻着鲛人族王后的模样。
听说鲛人族的女子都长的灵动貌美,倾国倾城,尤其歌喉婉转动听,犹如海妖一般余音绕梁,三日不停。
据说鲛人族的灵汐公主更是沉鱼落雁,艳绝天下。只可惜在大婚当日便自尽在了南海边上。
尽欢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云霓公主床头上的那盏灯基础不是白音姑姑要的长明灯。
难道是白音姑姑藏灯的地方被人发现了?照旧那长明灯被人给挪动了?
尽欢只觉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余光却瞥见元朗还坐在她的床头。
她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想着此事元朗应该知情吧。
于是她试探性地看着元朗的脸色,脸上浮起谄媚讨好的笑:“夜神大人,小女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元朗那双明白黑白明白的瞳孔落在她的身上,“你说。”
“先前那青丘的狐妖白音,究竟是干了什么才让你赶尽杀绝?”
元朗心生警觉,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尽欢摸着脑袋,有些心虚道:“都是一个村的妖,想知道一点内幕呗。再说我不久还要回青丘去,万一再遇见了那狐妖。手上总得有点筹码吧?”
果真元朗听见这话不再怀疑,只淡淡道:“那狐妖已经修行了近万年,近日便要飞升成仙,只可惜她心生异端,想出了歪门邪道的措施。”
尽欢故作不知道:“什么措施?”
“她偷走了九重天宫里的长明灯。”
尽欢又问道:“那长明灯有什么作用?”
“这长明灯是用鲛人族王后的尸油制成,昼夜不息可燃烧几万年。这狐妖若是在飞升之际遭了天劫,此灯可保她元神不灭,凝结出实体来。”
尽欢悄悄受惊,却又觉得有些恶心,她似自言自语道:“为何要用鲛人族王后的尸油?这用长明灯的人也不怕瘆得慌吗?那跟抱着尸体睡觉又有何区别?虽然说五百年前鲛人族造反也算是罪有应得。可这鲛人族的王后未免也太可怜了吧,就连死后也不得安息。”
尽欢说到这里,余光瞥见元朗的脸色蓦地紧绷,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活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白音姑姑曾说元朗亲手剥下了鲛人族王后的尸骨炼制成了长明灯,现在她却口不择言,往他伤口上撒盐。
尽欢连忙苍白的补了一句,“嗯,其实…其实也不算可怜,鲛人族敢逆天造反,实属罪有应得。”
元朗那双幽深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他似乎在笑,眉间却是阴郁,“狐狸,你相信外面的那些听说吗?”
尽欢装傻充楞道:“什么听说?”
元朗的眸光变得更深了些,跳动的灯火反照在他的眼底,冷光炸裂,似乎有无尽的狂风,“这四海八荒之中,人人都知我元朗利用鲛人族公主结婚之时设下天罗地网,杀尽万妖,沾染鲜血。这天下人都尊我怕我,却也唾弃我。”
尽欢的呼吸一重。
她脑子里打起了小算盘。
此情此景之下,元朗愿意敞开心胸,似乎在期待她的回覆。
她若是答得欠好,这大魔王又翻脸怎么办?
尽欢冒充认真的想要一下,然后用十分郑重其事的口吻道,“我相信你…应该…或许…不是这种人吧?”
元朗凤眸一眯。
尽欢连忙改口,“你肯定不是这种人。你看你都没有杀我。你还给了我几百年的灵力。这么好的神仙,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吧?”
这元朗哪里不知她的小心思,当下冷冷一笑,“你这小狐狸有奶即是娘,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
尽欢只觉得这话怎么那么怪异,可是却又不敢跟元朗叫板。
尽欢心一横,便道:“夜神大人又何须在乎他人的看法?你已是这四海八荒中最尊贵的上神,六界高山仰止的威望。宵小之辈只敢在背后议论是非,可又谁敢在你面前说?听不到,便可以当它不存在,不是吗?再说了,你的理想也不是当一小我私家人赞美的好神仙。怕你尊你,又有何欠好?”
元朗听完这话眉梢一扬,竟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倒没料到尽欢有如此豁达的心胸。
这小狐狸看着蠢蠢笨笨的,实则大智若愚,这小小年纪竟把什么都看透了。
尽欢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有些发毛。
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胸口,颤巍巍道:“夜神大人你看着我做什么?”
元朗突然伸出了一根食指,然后轻轻抵住她的眉间。
尽欢跟被人定住了,一般瞬间无法转动,她抬起眼皮看一下那根手指,耳边是他淡淡的笑声。
“小狐狸,每天都在我面前演戏,我看你什么时候才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演什么戏?”
可惜元朗一直没有回覆。
尽欢只以为自己的智慧才智被发现了,谁料元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她伤口包扎好了。
月色如水,轻轻柔柔犹如一笼纱。
他的睫毛长长,落下一排剪影。
两小我私家都没有说话,似乎有难得的宁静。外面风声轻轻,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