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又紧了一把气,似乎都不呼吸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背影身上,他还在偷偷揉跪疼的膝盖。
沉云,跪得离老祖爷最近,也被看得最仔细。
“小四家的,很好。”
老人说了一句,堂屋里有人笑意爬上了眼角,可老人只说了这一句后便静静的,眼神却仔仔细细的瞧着那偷偷揉膝盖的人。
“老幺,给你四哥家多分些采办,听说金陵的灵丹炼得不错。老六不在,老五带小四家的去藏剑阁,闲儿功夫不错该有自己的武器······”
老人说了许多,唤到名字的子孙都执礼称是,老四的眉眼笑得越来越开,老大的面色越来越沉。
“还不快谢祖爷!”
“谢太祖爷,闲儿一定不辜负祖爷厚望!”
父子俩磕头拜下,就在沉云的身边,沉云瞧着这对父子,想着自己许久反面爹这么亲近。
老祖摆了手,早安的时辰也过了,堂屋里满满的人又都散去,唯独沉云还跪在老人身前瞧瞧揉着膝盖。
“起来,跪疼了吧。”
“谢祖爷。”
老人让站沉云便站,活了那么久,老人从来都不喜虚假。
父亲就站在身后,未移动半步,娘没有来,称了病,其实沉云知道要病也是昨儿个晚上的心病。
“你是宗子长孙,本该继续祖宗家业,念书你从未令人失望,可只会念书如何担起大梁。”
“担不起。”
老祖不是问,但沉云照旧答了,这一答让身后的那个男人脸色越发铁青。
“三十年前,西域传来了天演术,北边的娃娃中了邪,个个觉得祖宗规则欠好,新工具好,你六叔当年也中了邪,跟了出去。”
老人突然开口,却是讲了一些陈年旧事,这些事家里人都知道,但沉云明白老人是在说给自己听。
“北方乱成了粥,仙师们不去管规则就乱,厥后,你六叔回来了,没从乱里得利益,倒是把自己撞南墙的精气神给磨平了。”
“太爷,云儿······”
“你不要说话,我在跟他讲,”老人打断了老大,前倾着身子把视线拉得很近,“和你说这些有说这些原理,你可懂?”
“云儿明白。”
“嗯,那就好。”
老人收回了视线,堂屋里又变得静悄悄的,沉云低着头,还略显稚嫩的肩膀似乎卸下了什么重量。
“风轻云淡吧,家里以后有你沉闲弟弟。”
“云儿明白。”
老人定了结局,沉云也松了气,执礼转身,掉臂父亲的目光准备离开这个没有生气的地方。
“把配剑交了,那剑家主单传。”
老人的声音从背后而来,沉云顿住了脚步,良久,转身执礼。
“是。”
人离了剑像是没了魂,剑没了主人便可随意摆布。
沉云的离开让这小小的祖宅中少了最后一丝人气味,老祖坐在太师椅上,瞧着身前远处的行大曾孙,不知有何感伤。
“你三叔什么时候回来,我寄给他的信,收到了吗?”
“回太爷话,托了陈仙师飞剑传书,三叔也回了话,说是已经上路,边关路远,叫了友人御剑捎带,也一起来办太爷的事。”
“嗯,你三叔就这点好,服务靠谱。”
祖宅合上了门,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井井有条,沉家最晚一辈的子孙和着各自老师用功,可练功场上,唯独没了宗子长孙沉云的身影。
祖宅里的对话早已悄悄滋生流传,沉云手握佩剑独自坐在自己的小院之中。
院里高墙瓦檐挤出了四方形的天井,一口水缸放在正中,里面一条红色鲤鱼无精打采的游动。
剑,在手,搁在膝盖上,沉云身边也突然没有其他人围绕,这一刻的平静他憧憬了很久。
夏日里的微风依旧还带温度,从书房偷偷钻进带着纸墨的香味又绕道人前。
沉云静静感受着这一刻,天色徐徐擦黑,握剑的手也徐徐松开,放下。
‘邦,邦邦······’
院外已是有人打更,沉云终于肯运动了身子,握剑站起却又突然的眩晕坐下。
久坐气血上涌,沉云眼前一片漆黑,揉着太阳穴,他不知道的夜幕上却划过一道流光。
“呼······”
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沉云知道这是今日心中的烦闷。
持剑推门离家,这一落小院是和手中剑一起获得,如今,院子还在,剑却是要交还回去。
不想了,被人说吧,自己天赋的缺失又有谁人明白。
挑一盏灯笼,左手持剑,沉云笼在黄晕灯光下,走上了去剑阁的路。
“是谁?”
“爹,是我。”
剑阁有人守门,只遥遥的看见轮廓沉云便知是谁。
“来还剑。”
“嗯,还剑。”
“我···我今日纳了房小妾,她,有孕了。”
刚刚伸出的脚步又生生悬在砖石上,握剑的手第一次哆嗦。
“嗯。”
脚步落下,喉头下挤出了一声已是能够做出最好的回覆。
父与子之间没有对于了对话,没有眼神的交流,血融于亲在此时也便成了最后的一丝羁绊。
藏剑阁里静悄悄的,也黑漆漆的,衣领下的玉佩让那些看不见的阵法容许通过,可这来自未来家主的权利恐怕也会早晚被剥夺。
剑是一片薄铁,双边开了刃,剑尖尖锐能刺穿血肉。
这样的剑藏剑阁里藏了无数柄,沉云每次来此都觉得这里不是剑的归属而是剑的宅兆。
脚步一点点前进,无数静静弃捐的宝剑落在了身后,沉云总觉自己像是剑灵投了胎,竟然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悲苦和落寞。
还剑吧,至少手中的剑不会像它们一样埋葬在岁月里。
阁外,和儿子交织过身影的父亲腰身却是佝偻了一些。
打理得极其整齐的头发,层层玄色下也滋生了一些银丝。
“老大,你怎么了。”
从空中落下了一人,虽未着甲但却依旧弥漫着沙场的气息。
脚下青砖有些破裂,一直呆呆看着地面沉衣玦发现了这点。
“三叔,无事,家里的一些琐碎。”
“哎,家事,有时候家事才最缠人,所以我宁愿去守边关也要离开这家。”
年长一辈的三叔却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像个充满生机的年轻人,可晚一辈的沉衣玦却老成得像是过了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