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金氏睁眼时外面天已大亮，竟是稀有地睡过了头。
静默片刻后翻身下床，在外期待许久的于妈妈听到消息，立刻掀帘子走了进来。
伺候金氏洗漱更了衣，于妈妈将丫环们遣了下去，亲自给金氏梳头。
“老爷上朝去了？”许是刚起床，金氏的声音懒懒的，有些漫不经心。
“是，老爷见夫人睡得沉，还特意让我们莫打扰，让夫人好生休息。”于妈妈回覆，想再说什么又忍住了。
瞥了眼镜子里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金氏弯了弯唇：“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于妈妈手上行动微顿，片刻犹豫道：“夫人，我听说您要让紫菱那丫头去书房伺候老爷，这可是真的？”
金氏颔首：“嗯，紫菱这丫头性子温顺，模样也不错，老爷身边多个这样的人伺候，我也省心些。”
“夫人这是为何？”于妈妈焦急又不解，“老爷这么多年别说纳妾，即是连个通房都没收，早些年夫人为这担了几多骂名，流了几多眼泪，怎么如今快熬出头了，反而要给老爷添人？”
“我如今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力有限，每日料理完家中事务便觉疲累，再侍候老爷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多个紫菱，我也好缓口气。”金氏嘴角含着笑，脸上看不出有半分不悦勉强。
见她这般宽心，于妈妈一肚子慰藉说服的话反而都憋了回去，良久才叹道：“夫人若是早些这般想，当年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了。”
金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一笑：“人啊，年轻时总有那么多不宁愿宁可，定要撞了南墙才会转头，其实有些工具，又如何值得那么拼命。”
见金氏是真想开了，于妈妈心里那点焦急也慢慢放下了。
“既然夫人已经想好了，老奴也不劝了，左右是家里的洁净女人，知根知底的，也好拿捏。等哥儿姐儿都成了亲，再有紫菱帮着伺候老爷，夫人往后也可以享享清闲了。”
“可惜我纷歧定有那个福气，我瞧着紫菱那丫头似是不大愿意，这事成不成怕还两说呢。”金氏摇摇头，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于妈妈愣了下，刚要说怎么可能，却猛然想起早上张婆子伉俪来找她时那一脸惊骇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夫人这可是在抬举她，蠢货才会不允许。不外是小女人没经过事，一时没转过来而已，得空我去和张老婆子他们说说，夫人就放心吧。”于妈妈说着，三两下将金氏的头发梳好，嘱咐了丫环们几句，就急遽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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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真的要去啊？这回怕是又要碰个冷钉子，我看咱们还不如在屋子里烤烤火呢。”红珠一面接过杭云素递来的藤盒，一面嬉笑道。
“虽然要去。昨天我们避着是怕推波助澜，今日再不出头，那就显得小气生分了。待会你可得给我好好摆张笑脸，不许给我添乱啊。”杭云素瞪着红珠，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警告道。
“好好，我知道了，我笑还不行嘛！”红珠连忙保证，杭云素这才放心地带她出了门。
清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粗使丫环在院子里扫除，见到她来，几人都有些讪讪的，行了礼便退到了一边，显然还对昨天的事心有余悸。
瞧见她们这般反映，杭云素不禁暗叹了口气。
整件事她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只怕在这些丫环心里她必是有份，最起码也是在金氏面前告过状的。
她不禁忐忑起来，若是杭云初也这么想，她们之间想要亲近怕是更难了。
不外谷雨的态度倒没多大变化，一贯的恭谨稳重，进屋通报后便出来将她和红珠迎了进去。
掀了帘子进了内间，惊蛰上了茶，杭云初与她相对而坐，看起来宁静常无二。两人外交事后，气氛便有些僵硬。
“姐姐，昨天的事其实我......”杭云素率先打破了缄默沉静，不外话说到一半就被杭云初作声打断。
“妹妹不用解释，这件事确实是我管教不严，若不是红珠教训了她们一顿，将这事闹开了，恐怕我现在都不知道那两个丫环背地里竟如此张狂。说起来，红珠是帮了我个大忙，我还要谢谢她才是。”
杭云初的态度让杭云素一时有些反映不外来，倒是红珠抢先接了话。
“谢巨细姐夸奖，不外昨天红珠确实鲁莽了，巨细姐能不怪罪红珠就心满意足了。”说完，红珠还朝杭云初作了个揖。
杭云初被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笑了笑，朝杭云素道：“你这丫头机敏又会说话，倒真讨人喜欢。”
“姐姐可别被她这个样子给骗了，其实她嘴馋又爱偷懒，本事没几多脾气一箩筐，谁有这么个丫环可是倒大霉了。”
见杭云初不光没有怨怪自己，反而比以往更多了点亲近，杭云素心中欢喜，也放开了拘泥，言语间便显出几分跳脱的天性。
红珠委屈巴巴地嘟起嘴想反驳，被杭云素瞪了一眼后又可怜兮兮地缩了回去。杭云初瞧在眼里，不禁莞尔，看着劈面的杭云素，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受。
“哦对了，这几天我做了点新工具，姐姐看看喜不喜欢？”杭云素忽得想起，捧起那藤盒准备递给杭云初，手伸到半路想起什么，又打了个转递给了旁边的惊蛰。看着她这一番行动，杭云初心头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有点酸酸的疼。
没等惊蛰伸手，她径直自己接了过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揭开盖子，打开了里面的油纸包，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入眼是一朵朵小巧茉莉干花。
花瓣洁白，香气淡雅。
“这个味道...?”细细一闻，杭云初眼里浮起一丝惊讶。
“我加了点西湖的龙井熏出来的，这个味道姐姐可还喜欢？”杭云素好不容易合上了下巴，压制着心中欢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
一旁的谷雨和惊蛰也回过神来，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惊讶。
西湖龙井最自制的怕都要十两银子一钱，拿这么珍贵的茶叶来熏花？真是...太败家了吧？
杭云初也有些受惊：“西湖龙井可不自制，妹妹可是下血本了。”
杭云素的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横竖月例银子没地方花，偶尔就瞎折腾一下，姐姐可要替我保密。”
杭云初笑着颔首：“这个干花既有茉莉的馨气，又带着龙井的清香，很是雅致...”
她微微顿了顿，又接着道：“既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妹妹。”
“收好了，去库房问问有没有合适的碗盏，拿一个把这花摆上。”她将藤盒递给谷雨，仔细付托。
“是，奴婢这就已往。”谷雨接过藤盒，朝杭云素屈了个身便出去了。
第一次送的礼物被收下，杭云素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瞧见她懵懂的神情，杭云初嘴角笑意微顿，眼底浮起一抹庞大的情绪。
“今日午膳妹妹便留在这一起用吧，我让人去和母亲说一声。”顿了顿，她笑着道。
杭云素终于回过神来，朝她轻轻点了颔首。
“嗯，素素听姐姐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