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候，潘龙的疑惑终于获得了解答。
“当地县令祖上曾经得卢山山神之助，才由贫寒而发家。所以他不让任何人去找山神的麻烦，之前曾经有人想要消灭山神，结果因为不得资助，入山之后再也没出来。”李强说，“当地那些做边边角角生意的，听说我们想要消灭山神，都劝我不要白艰辛气。杀不掉虽然有生命危险，就算杀了，回来怕是也要被县令抨击。”
韩风皱起了眉头，这次却什么都没说。
他虽然有些咋咋呼呼的，但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县令号称“百里侯”，别看官位不高，却实实在在手握权力，别说寻常黎民绝然不敢冒犯，就连江湖人，一般能不招惹，也不愿招惹他们。
九州世界不是金庸武侠，不存在什么江湖妙手如云朝廷却只有无数菜鸡的情况。恰恰相反，江湖虽然简直是妙手众多，但朝廷方面的妙手更多——朝廷能够提供稳定的情况、富足的资源，能为妙手们供养家人，解决后顾之忧，荣誉和职位也并不会比江湖逊色到哪里去，除非是那些不愿泄露身份或者自己有强烈“自我主义”倾向的人，大多数的江湖妙手，都是愿意接受朝廷收编的。
这就导致朝廷的力量，至少是远远胜过零散的江湖人。
以卢北县为例，作为一个县城，其中至少会有一位接近甚至到达先天境界的朝廷妙手坐镇。这位妙手虽然不行能对县令唯命是从，可只要是不违反他原则的事情，他几多都是要给县令一个面子，脱手资助的。
有那样一位妙手坐镇，再有大批的捕快、衙役作为辅助，尽管县令无权调动军队，也足以镇压各路不平。
他想要呵护“山神”，一般人还真没措施。
潘龙也皱起眉头，没想到那只山魈的靠山竟然如此之硬。
如果县令阻挡的话，那……只凭他们，恐怕还真拿那只山魈没措施。
究竟，总不能为了区区一只山魈，去冒犯一个县太爷啊！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有点差池劲，琢磨了一下，将昨天那个伙计叫了过来。
“请问一件事。”他说，“卢山上那位膝盖往后弯的‘山神’，是什么时候泛起的？”
伙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山神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在吗？”
“一开始就在？”潘龙摇头，“你确定从当年大夏建设的时候开始，卢山上就住着这位黑皮弯腿的‘山神’？”
伙计有些犹豫，露出了难以确信的神情。
“这个……我现在有点忙，等忙完了，再好好想一想。”
午饭时间很快已往，伙计忙完了之后，回到了他们这边。
潘龙也给他点了些酒菜，他倒也不推辞，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之后，才说：“我适才仔细回忆了一下，起码从我记事开始，就没听说这山上换过山神。这样吧，横竖我下午有几个钟头的闲暇，带你们去找两位老人探询一下——被你们这一说，我也好奇起来了。”
于是他们就出发去找了那两位老人。
第一位老人鹤发苍苍老态龙钟，行动都有些不方便了。他的家人起初并不愿意让潘龙等人打扰他，幸亏那伙计也算是人面熟络，又送上在集市买的油、蛋、水果之类礼物，他们才算是勉强允许，但照旧守在旁边，制止老人受到刺激。
幸亏，倒也并不是什么刺激人的话题。
“山神……我也不记得卢山曾经换过山神。”老人思考了许久，就在韩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听说，或许是没有。”
一行人致谢之后，又去造访了第二位老人。
这位老人其实年纪也并不很大，无非五十上下。他是个念书人，在县学当教书先生。得知众人的来意，他微微一笑，让孙子去拿来了一册书。
“你们说的这个问题，我年轻时候就很好奇地探询过。”他掀开了书，一顿寻找，最后找到了一段纪录，“你们看这段，或许两百年前，有人上卢山砍柴，看到玄色巨人手提一只鹿，在山林中疾驰而过。这是我们能够找到的，关于那‘山魈神’的最早纪录。”
“那么再往前呢？”韩风好奇地问，“难道就没有‘山神’了？”
“自然也是有的，但完全差异。”老学者笑了笑，又在书上找到另外一段纪录，“昔年卢山更名，山神庙自然也要更名。众人改了庙宇的牌匾，当天夜里，不少人都听到有人在庙里跺脚痛骂，‘怎的改我不改他！山小就好欺负不成！’越日，县里多位乡绅找到县令，希望县令上书朝廷，略为缓颊。县令体现他没听到，当夜住在了山神庙。第二天鼻青脸肿，随即上书恳求朝廷不要修改山名，朝廷不许，他没奈何，设法运动了一下，调去了此外县。”
韩风连连颔首：“这么看来，卢山山神简直是存在，而且智力不低，也是个肯讲原理的，不像是妖魔鬼魅之流。”
“至少在早期的纪录里面，这位山神除了小心眼爱打骂，吵输了还撸袖子揍人之外，倒也没什么劣迹。”老学者笑道，“类似的纪录有不少，大多是县令或者路过的文人跟他反驳。输给他的，他就洋洋自得，送钱送吃喝；赢了他的，他就勃然震怒，打不外就一甩袖子跑了，打得过就上来砰砰砰几拳头……一点神仙的面子都不要。”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山神换了人呢？”潘龙问。
老学者这次没有翻书，回覆：“据我所知，应该是在四百年前左右，那时候山神突然发来请柬，邀请乡绅和朝廷官员上山，在山上大摆宴席招待各人。宴席最后，他说要跟各人暂别一段时间，在场众人询问他何时回来，他自得洋洋地说‘横竖你们是见不到了，要是你们家族繁盛，等我回来之后，会找你们的子孙带路，给你们坟头浇一杯酒’——这位山神一向就这个脾气。”
他笑了笑，说：“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山神的纪录，连山神庙也徐徐疏弃。直到一百五六十年前，才有人重修山神庙，关于山神的传说，也是那时候才又重新泛起的。”
众人都为之叹服，回去的路上，韩风叹息：“果真有学问就是好啊！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事情，他都清清楚楚！”
“是啊，所以你当初在县学念书的时候睡大觉，被老夫子竹板抽手心，一点也不冤枉。”
“龙哥，能别拿我十岁时候的事情来说嘛！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啊！”
“去年你在县学肄业，老夫子劝你未来多念书，你回覆‘大丈夫当马上取功名，岂能埋头案牍之间，虚度年华’……被老夫子一脚从县学大厅踢飞到了外面街上，今后不许你进县学半步，这总不会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了吧。”
韩风马上不尴尬了，反而露出自得之色：“我说的是正经原理啊！我们北地人考究的不就是用手上的刀子去争取未来的荣华富贵嘛！念书什么，龙哥你这样的智慧人去做就好。我是笨人，老老实实练武功最实在。”
潘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没措施。
韩风的想法，在北地人之中相当流行——甚至于就连他说的那句话，也是一位北地身世的名将留下的名言。
他倒也并不阻挡重视武力，但人活在世上，总照旧要学一些文化，读一些书，才气不那么浑浑噩噩。
韩风笨吗？至少潘龙从没觉得他笨。可他就是不愿念书，像许多北地的智慧人一样。
他们就这么靠着拳头和那点小智慧过日子，在潘龙看来，那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出路。
相比之下，自家老爹就对文化很看重，从小教他念书识字不说，还给他找了不少诗文和策论名篇。母亲虽然几年前回娘家去闭关了，但当初没走的时候，甚至比父亲更热衷于教他文化。
生在这样的家庭，潘龙觉得，自己就算是武学天赋平平，或许也能有所成就。
究竟北地不缺敢于挥刀拼命的人，却真的很缺能够帮他们权衡利弊、理清头绪的人。
回到了旅舍，韩风问：“这么看来，那个县令怕是真的就靠着山魈发家，甚至他家可能跟山魈是一伙儿的，咱们该怎么办？”
潘龙摇头：“这件事差池劲。”
“哪里差池劲？”
潘龙先走到门口，看了看，又走到窗边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偷听，才低声问：“你们觉得……山魈能活几多年？”
李强惊讶地问：“山魈是妖怪啊，妖怪也会老死吗？”
韩风若有所思：“一切魑魅魍魉，除非乃是神异之属，否则只要不能打破天人界限，终究是有寿命极限的。山魈……应该也不例外吧？”
“没错！”潘龙颔首，“一般的山魈，无非也就是比我们人类多活一些年头，活到六七十岁，乃至于九十、一百岁，差不多也就到了极限。越发长寿的山魈，都是突破了极限，真正从‘巨怪’酿成了‘妖怪’的。这山上的那个‘山神’如果真的是从一百五六十年前活到现在，甚至于是从二百多年前活到现在，那它一定已经突破了这个极限，甚至于……”
“它可能打破了天人界限，已经修成了不死妖神！”韩风低声说。
不大的客房里面，三人面面相觑。
楚白
这一章的标题，我本想用“我真的永生不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