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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钦天监

第九章 是岁江南(一)

大胤钦天监 奥洛尔史官 2728 2019-07-30 11:32:06

  孙正然坐在前往江南郡城的马车上。

  京师到江南郡,通常是坐船顺江水而下,到下游之后,从码头上岸,就是江南郡城的焦点地带了。

  但是孙正然显然没有走这条路。

  他一如既往地顺江而下,在中游,进入到江南郡内的时候,就登陆,坐着马车,顺着官道,直奔江南郡城。

  一路上的景色,让孙正然感应几多有些悲凉,先不说门路两侧的农田在这个时候悉数疏弃,原本应该获得浇灌,满是将熟稻禾的水田,现在酿成了一片蒸干的泥沼,狠毒的太阳用它焦灼的光线舔舐着大地,水田中只剩下了龟裂的泥土。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光秃,如同刚刚被什么工具焚烧过一般,或者说比被焚烧过都要骇人,至少焚烧过,还会留下玄色的炭灰。而现在周围剩下的,只有土,干枯的土。

  原因很简朴,就是他马车周围的人。

  数量巨大,衣着破烂,十几人成群的,人。

  他们看上去着实不像是人,满头满脸都是污渍和灰尘,衣不蔽体,而他们干瘪的躯体另有许多孩子隆起的腹水,则告诉孙正然,他们简直,也食不果腹。

  他们吃着路上所有被发现的工具,草根、树皮、树叶、稻田里青蛙尸体上的肉,另有骨头。自然,他们的食物也包罗那些倒在地上的,其他工具,其他他们更为熟悉的工具的尸体,或者,也可能不是尸体,可能是还在世,奄奄一息的,人。

  这些走在路上的人,看到孙正然的马车,露出一种惊异的心情,也有可能只是饥饿攀上了他们的喉管,灼烧着他们的口腔,让他们开始想象那匹马另有马车上镶的皮料有何等美味。但是周围骑马的官兵腰上挂着的马刀,实时地让他们止住了这种无边际的想象。

  这里,是江头四郡中,最为富庶的江南郡。

  他基础不相信眼前的景象,在孙正然已往的五十年人生之中,他见过灾年,也知道灾年的惨状,他也曾组织过赈灾相关的事情。但是没有任何一次能像是这次一样,规模如此夸张,灾民成群,饿殍遍野。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惨状,仅仅是因为一次洪流。

  连绵不停的难民队伍,门路两侧时而泛起的尸体或是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是因为家庭或是羁绊,仅仅是因为,他们怕死,他们需要有人蜂拥着随时可能会倒下的自己向前走,向远处走,因为倒下,意味着毫无疑问的死亡。在这样的惨状之上,盘旋着上百只,乃至上千只不知自那边来的鸟,它们随时期待路边泛起死者,然后一拥而上,享受这难得的盛宴。

  简直就是亡国之相。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这些曾经存在于史书中的话语,现在纷纷以一种极为荒唐但又格外现实的形式泛起在了孙正然——这位三朝老臣面前。他马上觉得自己为官生涯中的前二十多年,白活了。他家中优渥,念书当官完全是为了匡扶社稷、解黎民于倒悬,已往二十年他为官的信条,也就是这个。但是结果呢?结果就是这个,结果就是他面前的江南郡。

  他哆嗦着,手指甲早已嵌进了皮肤之中,他压住心中的满腔怒火,像一只狮子一样低声吼道“停车。”

  马车没有如他预料般那样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车夫,没听到么?停车!”

  “大人,这情况,停不了,”车夫开口回应道“现在这样,您一停,周围这些人就得以为您要施济点啥,拥上来之后,您要是不下令动刀子,那这辈子也走不动。”

  孙正然心中一紧,他想知道这江南郡的官长究竟何许人也,能让治下发生如此惨案。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江南实际上并不熟,他所任职的,是河水周边和东海沿岸,那里多是他的门生故吏,但是江南,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可是就算他了解,又能怎么样呢?

  他孙正然救得了一州一郡,还救得了江头四郡么?江头四郡如此,难道江水周围诸郡就比这个情况好很何等?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或许回朝之后,跟陛下上表,但是结果也不会何等乐观,因为他并不是钦天监的人,他说的话,天子不会听的。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从马车的外壁传来,险些被恼怒和无力感所淹没的孙正然突然清醒过来,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老爷,老爷,赏口吃的吧!”

  “哪来的老泼皮!快滚!要否则动刀了!”

  “别动刀!”孙正然大吼一声,车外的那个侍卫吓了一跳,也不知做些什么,便呆愣在那里。

  孙正然走出马车,站在焦灼的阳光下,如车夫所言,周围的那些难民果真看到这样一辆挂着大包小裹的马车停下来,都纷纷蹒跚着挤了过来。

  孙正然看那车边的人,是一个衣着还算完整的男人,抱着个小孩,看到孙正然走出来,急遽凑过来跪在他脚边“老爷!老爷!赏口吃的吧,水也行啊,这孩子快不行了。。。”

  “你且先上车说,我有些事要问你,”孙正然撩起车门帘,请那人进去,而那人在地上连连磕了数个响头“大老爷,大老爷!小的。。。”

  “别说空话,上去。”

  “是。”

  两人上了车,马车继续朝前行进,孙正然才知道,这人是四周一处乡绅家的管事,灾年因为乡绅自顾不暇,便把他连同他的幼子踢了出来。他给了这人一囊水,顷刻间便被父子俩喝光,尔后半块饼也被撕得细碎吃下——这人似乎还没被饥饿彻底淹没理智,那似乎应该能问出些什么来。

  孙正然看着两人,朗声道“我是朝廷少傅从一品孙正然,你也算吃饱喝足,我且问你,这灾民是因何而致?”

  “啊?”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老爷,您不知道么?这几年的连年大灾?”

  “连年大灾?不是去年五月才发的洪流么?”

  男人一拍大腿,吃完的他似乎也有了些力气“大人,就一场洪流怎么可能这样啊?去年那洪流屁都不是,江南郡,自靖元二十二年初,就开始闹灾了。”

  “那么早?你不是在欺骗朝廷命官吧。”

  “哎呦,老爷啊,您是何等人物?从一品的少傅!我骗您?我命要不要了?”男人苦笑道“靖元二十二年的时候就有差池,那年开春,晚了快要半个月,播种之后又一股子春寒冻毙青苗,然后夏天飞蝗,秋天下雨,打粮下来,往年一半都没有。到了冬天,竟然还他妈的下了雪,我们庄子里还好点,那些庄子外的佃户,原来就吃不饱,又下大雪,单单我家庄子就冻死了七八户。”

  “官府一点赈济都没发么?”

  “赈济?横竖我是一个子儿都没看着,”男人摊手。

  “怎么可能?朝廷修官仓,不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么?”

  “大人啊大人,您要知道,赈灾可赈不出县城,能出江南郡城都欠好说,”男人笑道“您之前说您是少傅孙大人是吧,民间有艺人讲您的故事,我也算略知一二。咱知道您是好官,但是吧,这江水周围,真不是您一天一宿就能摸透的。”

  “哦?你且说来听听。”

  男人看孙正然听了这番有些自夸的话语,并没生气,便继续开口道“咱小时候也念书,想考个功名,但是脑子欠好使,就没考。咱听说,东海郡富庶,连带着整个岱州都富,一方面是因为岱州北通绥州,东临沧海,有这么个交通枢纽的用途,另有一个,是因为岱州粮肥天下,岱州的粮食是九州之中,最多最好的,岱州的老爷也都重视粮食,官仓甚至分出了国仓、州仓和郡仓。出了什么大灾浩劫,是引岱州粮救天下。”

  “你说得对,”孙正然在岱州,也就是东海郡所在的州当了十几年官,这男人所说的基本属实,实际上,三仓这个制度自己,也就是他孙正然在全州推行的。

  “但是江南纷歧样啊老爷,”男人一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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