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重霄站起身,开了门,门外是厉馨瑶。
白昼,战斗结束后,龙宇乾就急急遽地找到了重霄,把厉馨瑶送了回来。
据厉馨瑶所说,早在御风号来之前,她就已经下了山,本计划去找重霄,希望能帮上点忙,可走到一半,却撞上了离远璆等人。
她很快便被打垮,若非龙宇乾恰好带人经过救了她,恐怕现在已遭不测。
当看见龙宇乾满脸的焦急时,重霄不禁想笑,问道:“太子殿下管住下人了吗?”
“管……管住了。”龙宇乾擦了擦汗。
“你撒谎。”重霄诈他道。
龙宇乾一下子急了:“没有……没有!我把那两个不听我话的斩了,没人敢妄动。”
重霄笑了:“开个玩笑而已,没其他事的话,殿下请便。”
龙宇乾却彷徨不去,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咒……”
重霄佯装恍然,道:“歉仄,我忘了。”说完,他解了龙宇乾身上的咒术,然后又道:“殿下,秦与东海虽为敌国,但我却很想与殿下交个朋友,战争结束后,不知殿下是否接待我去贵国造访?”
龙宇乾用力所在头,道:“甚好,届时我亲自为君做导。”
直至四个时辰后的现在,重霄仍为自己那段虚伪的话而感应恶心,但那是必须的,为了建设新的劫地。
他知道厉馨瑶来干什么,没等她说话便让开了路。
“龙谦醒了吗?”她边问边走进屋。
“你自己问他吧。”重霄道,“我们走了。”他又对风菁说。
“你们要离开?”厉馨瑶停步问道。
“只是出去透透气。”
除了零星坍圮的衡宇,齐星阁上下已经看不到白昼战斗的痕迹,等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后,所有的重建事情应该都可以结束了。
但已死的人却没法复生。
代表秦国而来的人只有他和风菁两个,因此没有损失,而来齐星阁的西魔界人却全军淹没,北荒、红莲国也死了近三十人,东海域则只有被龙宇乾处决的两人。
如果算上之前潜伏在齐星阁的卧底,或许还得多上不少,其中的许多人早被重霄下了咒术,若是不听警告而动手的话,险些是必死之局。
至于商国,恐怕是损失最惨重的:他们的四名地仙级将军和百多名空骑兵都折戟在此;离远璆被他砍下一只右手,又中了血爆术,恐怕再上不了战场;而离长歌,如果兰语说得不错的话,恐怕也活不了几日。
真是恐怖的实力,他由衷的庆幸自己不是兰语的敌人。
齐星阁虽然占据地利,但也有不少伤亡:蔽天树为保郑子都性命而道行受损,不外好歹他们撑到了兰语施救,才捡回了命;何见的亲儿子何少颜则没有这么幸运,他被商国人就地击毙,连生命之种都救不回来。
除了这三个重霄知道姓名的以外,齐星阁还死了三名自愿留阁门生、三名人仙级的先生。
在摇光山看守护阁大阵的两名老地仙虽被魔界人袭击,但却并没有死,只是被重伤击昏,显然是莫负诚他们留了手。
正因为此,重霄才敢断定魔界并不想完全和齐星阁对立,他们很谨慎,只想支持这场战斗中胜利的一方。
“秦国只带了一个黄龙族人过来。”走得足够远之后,风菁开口道。
“我知道。”秦国人是今天下午才到的,那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或许他们一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带着队伍在阁外张望。
总之,他们没有脱手,没有人看到他们脱手。
下午,重霄和风菁与秦国人会了面,简短的说明了情况,秦国人得知黄龙杀了数名西魔界人后并不惊讶,明显早有预料。
临走之前,两人去见了他们带来的那个黄龙族人。
“你认识她吗?”风菁又问。
“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什么关系?”风菁知道重霄不会无缘无故对龙谦说那么多话。
“当年,龙谦是为了救她,才带着黄龙石出走,我原来想告诉他,这件事,但看到他的样子,照旧没说出口。”
“你难得会这么善良。”
“你经常会这么讥笑。”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龙小瑜,据说是百年来最适合与黄龙石融合的人,也是现存黄龙族中唯一一个会化形的人。”
“她看上去还很年轻……”
“她比龙谦小一岁,只是因为黄龙石的缘故,才有这种成就。”
“她这样的人,莫说黄龙族,就算是秦国也不行能心甘情愿的牺牲掉吧?”
“因为现在有了比她更契合黄龙石的人——她的孩子,听说前几天才刚满月。”
——
离远寰回到御风号上后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间,直到离长歌派人传他晤面。
“陛下伤得不重,现在已经好了。”领路的张曜溪道,“你小心说话,别惹他生气。”
离远寰道:“他要不想生气就不会召见我了。”
议事厅内空空荡荡,自带一股寒意,关上门,整个房间就只剩下父子两人。
离长歌坐在长桌劈面,面无心情。
离远寰坐在长桌的这一边,与父亲相对,横竖他们常年打骂,也不在乎这点隐讳。
他看着父亲的脸,突然感应一阵违和,端详良久,才发现父亲耳边两片发白的鬓角。
“找我做什么?”见父亲一直不说话,他忍不住问道。
“我之前给你的命令是拖住血齿者。”
“我已经尽力了。”
“一刻钟都不到?”
“真欠美意思啊,你儿子就是这么没用。”
“商国的未来不行能交给一个没用的人。”
“正好,我也没想要。”
换做以前,离长歌早该拍桌了,可直到现在,他的心情照旧很平静。
离远寰不禁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咳了声,继续道:“我是说,堂哥、堂弟,另有那几位叔叔,谁都可以……”
“我听说你知道许齐一是怎么死的了?”
语入耳中,像是把锤子瞄准心上狠狠敲了三下一般难受。
离远寰把说到一半的话又硬吞了回去,想控制自己的心情,却是徒劳。
“嗯。”他勉强发作声音作答。
“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你什么时候会体贴我了?”
“我一直都很体贴你,否则就不会给你姐下令找时机杀了她。”
离远寰猛然站起,瞪着父亲,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父亲仍旧淡定,徐徐道:“六年前,红莲国国都一事后,你姐下落不明,我派人去找她,找到了,那时恰逢红莲国在征兵,我就让她混了进去,伺机而动。”
他眼睛发酸,强忍着眼泪,压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是敌国元帅的孙女,因为你喜欢她,而她绝不行能归于我国。”
“你凭什么认定,凭什么认定我会被情感牵着走?”
“我了解你……”
“你了解个屁!”离远寰大吼道,“你从没了解过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什么,想要什么!我之前不想掺和你们的破事,你却让我去齐星阁卧底,我和许齐一撕破脸分手了,你又多手杀她!”
离长歌的声音依旧很轻,似乎基础不屑和儿子比试嗓门:“我不做多余的事,许多时候,你的以为都是错的。”
“你从没相信过我!”
“我相信过你,许多次,但每次我都错了。”
“你既然对我失望,何不废了我?”
“因为你是我儿子。”
“当过的人都不会稀罕这个头衔。”
“因为它自己并不值得稀罕,它是责任,要扛起整个商国命运的责任。”
离远寰一拳砸下,长桌应声而碎。
“我回来以后不是一直想担责吗?然后呢?你信过我?”
“我如果不信你,就不会派你去守陆南军港,可你却跑去找血齿者出山,和我作对。”
这件事情,除了离远寰以外只有身为贴身护卫的宁涛宁泽知道。
他“呵呵”笑了几声,道:“他们果真是你的线人,竟然藏了这么久,六年……六年你都不放松对我的监视。”
“当你坐在我的位置上,就会明白,要完全信任一小我私家,价钱太大。”
“我不想明白。”
“我希望你明白。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离远寰不语。
“接下来,商国的日子会很惆怅,就算秦国与魔界都不倒戈,我们在同盟之中也会失去职位。”
“这还不是你造成的?”
“对,是我,我犯了个大错。”
两人不再说话,只剩眼神交流,房间内只有缄默沉静。
许久,父亲才又开口问道:“你知道那天地灵胎是什么境界吗?”
“呵,我要是知道,难道还会瞒着你?”
“她是天仙。”
离远寰险些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隧道:“你脑子被打碎了?”
“一对一,我完全处于下风。”
离远寰闭上了嘴,他意识到离长歌是在说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如果他们真的冒犯了天仙,那么结果不堪设想。
父亲看着他,道:“之前我曾说,血齿者将会是横亘在这个时代所有修炼者面前的一座大山,无法逾越,只能仰望,如今才知人外有人,谁也不敢称无敌。
“离远寰,你知道我的伤为什么好得这么快吗?”
离远寰摇摇头,不愿定地说:“总不会是兰语帮你……”
“不错,正是。”父亲脸上泛起苦笑,“但绝非出于美意,她把一丝生命之息打入我体内,使我愈合了外伤,但另一方面,离火被生命之息牵引,在我体内越燃越旺,蔓延全身,侵入心肺。”
“母亲呢?母亲的功法不是可以抑制离火反噬的吗?”
“我找她资助,但人力有穷,只是杯水车薪,她的手都被烧伤,我已经没救了。”父亲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平静无波,似乎不是在说自己。
离远寰却做不到这样坦然,他很想把这话当成一个玩笑、假话。
怎么可能,离长歌,一代人中最优秀的天才,快死了?快死的人,另有精力和我吵那么久?
离长歌站了起来,慢慢向他靠近。
“我死之后,密不发丧,有心腹会继续饰演我,明白了吗?”
“你……”离远寰说不出话,他能感受到父亲身上那致命的高温,也意识到了父亲在说遗言,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姐姐,性格激动,做事太绝,不适合承继大统,以她的伤,也不适合再上战场,你就派人,好悦目着她吧。”
离远寰站直了,想退却,腿却不听使唤:“我……”
“照顾好你母亲。”
他终于忍不住:“凭什么都让我照顾,你当甩手掌柜?我们把船开回去,求求兰语,她心软,肯定会救你,然后你他妈的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当你的商国天子!”
父亲笑了,印象中他露出这种心情的次数不多,那些影象都集中在离远寰小时候。
“你要把商国,变得更好。”
他说完,一掌拍出,打在离远寰胸口。
灼热的感受流进体内,随后变得温暖,离远寰倒飞出去,在地面滑了一丈距离才停下。
他慌忙起身,见父亲身形晃了晃,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眼泪夺眶而出,他连滚带爬的跑回父亲身边,握住他粗拙的大手,想资助压制他体内的反噬之力。
但父亲却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儿子,随后,红色的火焰从他体内窜出,吞噬了他。
当离远寰再站起身时,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