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丧母

　　距离定国公死去，已经半月了。杜若，赵霆，杜浩之三人仍是在岳城周围彷徨。杜若知道报仇恐不行得，但是也要拼尽全力，至少将良人的尸首带回。他征战沙场一生，落得个身首异处实是令人悲愤。

　　定国公叛国谋反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洛国。魏国雄师压境，一路上趁着军队士气高昂，高歌凯进，又连着拔了洛国一座城池。

　　洛国少了定国公顾方庭，军心涣散。一众武将不是经验不足，就是策谋不够，连吃败战，洛国之中，人心惶遽。连国君也坐不住了。定国公死后三日，魏国刚刚攻陷第二座城池之时。

　　有传言，定国公先锋官李辉，悲愤定国公叛国之行，连夜前往魏国军帐，刺杀了前定国公，带回其首级，高悬于城门之外。杜若听到这消息，险些被气晕已往。自己良人精忠报国，却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李辉这鄙俚宵小之人，叛国投敌，害死良人，还诬陷于良人，累得良人被千夫所指，受尽世人唾骂。

　　然而，被困于深山的九安一直以为怙恃尚在。

　　如今，半月已过，定国公首级仍高悬于城门上，杜若心中想着主意，想要夺回良人首级，再寻回良人尸身，将其好好安葬。报仇之事，再作计划。

　　洛国朝堂上，有老臣上奏，“请以世子天枢亲征，佑我洛国牢固。”随后一大票臣子附议。赶回国都的令郎天权只是嘴角冷笑，并不多言。此时天枢内心甚是无奈，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是否该怪自己幼年习武，擅长兵略。却碍于形势，无奈领旨，奔赴前线。

　　世子天枢到达领土的第二天，洛国国都便发生了宫变。令郎天权软禁了国君顾方礼。一日之间，拜宗庙，祭天地，便登位了。天枢欲往回赶，岂知，魏国突然兴兵，声势赫赫的军队横扫了魏国领土。

　　杜若和杜浩之计划趁乱偷回定国公首级，赵霆苦苦劝告，始终不得。杜若也留了个心眼，让赵霆前往炀国，寻回玉衡。赵霆无奈领命前往。殊不知对杜若离别那一拜，就是最后一拜。

　　杜若和杜浩之装成兵士偷上城楼，趁乱用丝绸裹住定国公首级。杜浩之护着她，却在杂乱中被杀。杜若也被魏国兵士围到了城楼上，看着魏国兵士手中染血的刀刃，杜若只好慢慢往退却。最后抵着城墙，退无可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良人的首级，脸上漾起一抹微笑。转身登上城楼，纵身跳了下去。

　　杜若只觉得自己满身都好痛好痛，她感受什么黏湿的工具从自己嘴角，鼻尖流失。但杜若始终没有放开怀中的包裹。他和她也曾城外柳下走过，见柳絮满头，她调笑，“良人，如今柳絮满头，你我也算白首。”新婚却扇，许誓，“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杜若漾起一抹微笑，是啊，良人，你我也算白首。杜若这辈子唯一的幸运就是遇到你。老天啊，求求你发发慈悲吧，不要让我的几个子女受苦了。我再也不能抱孙子了，再也没有时机抱九安了。另有瑶光啊，太史可不行以护住她啊。以前的杜若，是不信上天，不信神灵的。但是，那一刻，她好希望可以有神灵遂她所愿。

　　史传，那一战，魏国杀了前洛国世子天枢，连拔了三座城池。还用洛国将士的尸首筑成了规模弘大的京观。但洛国新国君却半点也不气恼，而是急急地求和，割了连带魏国攻陷的四座城池在内的十座城池。岂知此时魏国国内空虚，秦国伙同齐国攻魏，更有细作里应外合，魏国难以反抗，不外半月，魏国就消失在了世界上。

　　至于顾天权，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在秦国长令郎承，原本在秦国做质子的洛国二令郎顾天玑归国，继位，自此，洛国对秦国马首是瞻。史书总是若此，短短地记下一个国家的兴衰，一个时代的历史。

　　另一边被困在穆祁陵寝中的秦亓等人足足花了三个月才赶到秦国国都。路上，只听得洛国和魏国乱的很，九安也知道父亲死了，伤心事后，却还心怀希望，希望母亲尚在。当他们回去之时，一切早已灰尘落定。

　　顾玉衡早已在秦国洛国领土往来了一次。他亲眼看到了那座京观，在洛国和昔日魏国领土寻了半月。仍是毫无消息。他不知道怙恃躺于京观之中，也不会知道，怙恃死时，连埋骨之地都未曾有。

　　赶往炀国的赵霆也获得消息，奔往秦国寻找玉衡。几经妨害，两人终是晤面。听了赵霆的一席话，玉衡心中早有盘算。原来，一小我私家的离去可以那么突然。可以那么出人意料。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怙恃早就死去，尸骸无处可寻。

　　九安觉得她永远不会忘记她走进咸阳，令郎亓府的那一日。很久未见的长兄，清瘦了许多。从前说他清瘦，真是自己乱说了。九安看着身穿孝服的长兄，眼眶红了红。他一席孝服，站在府门外。看着九安，勾唇浅笑，明明是在笑，却透出一股子惨然。

　　他摸摸九安的头，这次，九安并不反抗，只是红着眼睛，搂住他的胳膊。他记得以前也这样摸过瑶光。一年都不到，一切早已改变。瑶光再也不会挥开自己的猪蹄子了，再也不会了。偌大的一个家，只剩下自己和九安了。

　　许多年后，九安已经不记得长兄是如何告诉自己母亲已逝，怙恃埋骨无处的，只记得，他哽咽着抱着自己，“九安，我只剩你了。”那年的玉衡已经及冠，是个大人了，两兄妹抱着对方痛哭，两个大人哭得像个丢了糖的孩子。相互依偎着取暖。

　　只是再也没有母亲来拥他们入怀，拍着他们的背，劝慰他们了。他们是孤儿了。在茫茫人世中，只有对方了。他们不再是洛国权贵，他们是丧家犬了。怙恃为他们支撑的天已经塌了。

　　九安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自己觉得对这个家一点情感都没有，但是其实在不觉间，那些人早就已经走到了自己心里了。但九安醒悟过来的时候，整个家里就只剩下玉衡和她，除此再无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