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相遇

　　玉衡和九安看着门口，瞅见一青衣少年背光而立，少年款款走入屋中，行长揖，玉衡立刻起身还礼，九何在玉衡行礼时方反映过来，此时，站也不是，继续坐着或许也不是那么合适。九安略囧。

　　玉衡行完礼，再次坐下。九安连忙起身，行褒礼。边行礼边臆测，此人该是秦国令郎亓。

　　来人慢慢踱步到客席上坐下。玉衡看向秦国令郎亓，“亓，这是家妹九安。”玉衡又转头看向九安，“九安，这是秦国二令郎亓。”秦亓颔首，拱手作揖。九安连忙随着颔首，算是回应。随后玉衡开口，“亓方去又回，可是有事？”

　　 一直低着头的九安这才看向秦亓。只见少年面容精致，双目有神，肤白若雪，鼻梁高挺，鼻翼小巧，红唇淡薄。少年尚未及冠，长发如墨，披散在肩，一身青衣广袖，与玉衡儒雅之风半点差异。长得倒是人模人样，但不知性情如何。不外，看起来像是不大好相与。九安细看，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似曾相识，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

　　九何在审察秦亓的同时，秦亓也在审察九安，身穿白衣，月白裙裾，月眉弯弯，星眼璀璨。黑发结生长辨。十四岁的女孩，恩，很一般。较起三年前，除了个头拔高了些，似乎没什么变化。学宫里有人说她是因为懒散，所以整天编着长辫。细细想来，还颇有几分原理。

　　他记得那一天呀，杏花吹满地，年轻到比自己小的师姐来到自己房门前带着自己看整个学府，是杏花落满头，是少年春日游。她也是眉眼弯弯，但是不爱笑，也是长辫，带着自己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九安，这是一个何等熟悉的名字啊。

　　秦亓勾唇笑，笑意不达眼底，“某遗失了玉佩，想来刚刚在令郎处下棋，便想着回来找找。”说着，秦亓看向九安所在。

　　九安瞬间反映过来，连忙起身，玉衡向九安刚刚落坐处看了看，未见玉佩。又自己起身找了找自己落座处。九安扭头四处看了看，没有所获，便走动两步，听到清脆之声，才看到玉佩落在地上，想来是自己裙摆扫落到地上的。

　　九安捡起玉佩，走了几步递予秦亓。“想是适才落座时未注意，让令郎亓着急，是在下欠好，还望令郎海涵。”秦亓淡然，“多谢。”

　　秦亓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玉衡再次提起九安不太乐意的话题，“仲夏该结业了。你课业如何？”

　　正在品茗的九安突然呛住，“前些时日倒还好，近日为了篇策论有些烦。”

　　玉衡端起青铜杯，“那便多用点心，若我没记错，你上次与我说过，师长给你的限期已过。”

　　秦亓听着兄妹话家常，感应百无聊赖。于是起身告辞。

　　九安脸色有些不自然，直到看着青色身影消失在门外，“恩，上一篇策论师长给评了下等。师长重新拟了个题目给我，让我重新给他写一篇。”

　　玉衡仿若无意地继续问，“上一篇的题目是什么?”

　　九安低头看着桌上的青铜杯，里边的茶水略微有些晃动，一棵茶叶梗立在杯面正中。“议《列女传》。”

　　玉衡浅笑饮茶，“我想啊，你是把秦庄王夫人之类的放肆褒扬了一番吧。”九安颔首，“是呀，难道庄王夫人，不值得褒扬吗？若无她，庄王如何称霸？难道女子的支付就该被轻视吗？难道女子就该什么都听从男子的吗？这是谁制定的理呀？”

　　九安像是想起什么，顿了片刻，愤愤不平，“难道穆成王风骚不羁，四处留情对得起成王夫人吗？为何后人指责的只有成王夫人?”

　　玉衡放下茶，抿了抿唇，“想来近来九安认真读了史料，还引了穆成王之例，此事，哥哥不与你多辩。你越发像卿姨了，倔强，对世道不满。但是世上若秦庄王夫人的奇女子又有几人?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女子又有几人？九安，你觉得来仪帝姬如何?”

　　九安愣了片刻，“花容月貌，容倾洛国。”

　　玉衡肃然，“自古以来，女子被安放于后宅，九安不是不知，我自是明白九放心中不平。想向世人证明，女子丝绝不弱于男子。但九安需得认可女子美貌却无力存活于乱世，最终不外沦为玩物。就像案头奇珍异宝，只可安宁时赏玩，乱世中，不外归于灰尘。而这世上，女子多是此类，居于后宅，勾心斗角。无论九安对世道看法如何，想要免俗，总要能使自己存活于世间。我说的是不靠宗族，而是自己。”

　　九安歪头看向玉衡，少有见玉衡如此严肃，对于两辈子的九安，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可是哥哥，宗族之人不都是如今生存吗？依赖于宗族，服务于宗族。宗族强大则一生顺遂，宗族弱则……”

　　玉衡打断九安，“九安，要变天了。宗族发生之前又是如何了？为什么要一直觉得宗族可以世代永昌呢？九安，你要记着，乱世中，美人只是玩物。乱世中，没有真正安放美人的后宅。若女子只限于后宅争斗，于乱世该如何生存?九安可想过，若没有宗族，九安自己是什么？你我生来，身世高尚，不愁生计，宗族更是掌一国之社稷。但是，九安也好，瑶光也罢，若离了宗族，能够活下去吗？”

　　说着，半调笑着打趣，“况且，我们九安不是智慧绝顶呀。那就更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了。”

　　九安微楞，虽说自己不是那么出尘绝世，但是听到此话也是心中愤然。愤愤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权当消火。

　　玉衡勾唇，继续说道，“世事生长无非偶然与一定，历史走势所趋，是为一定，其中某人某所逢运恰得良机，便整天命所归之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九安听着，有一种自个儿在学宫上课的错觉，哥哥唠叨起来，果真与众差异，不是一般的唠叨啊。

　　“乱世中，美人只是玩物，只是工具。”

　　虽说自己聪慧备受质疑，心中不悦，但回去的路上，九安脑中一直重复着长兄的一席话。或许有几分原理，世人给自己的颜面，给的从来都是洛国定国公嫡女的，而不是自己顾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