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魇之体育器材室（上）

　　戴晋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徐漫菲和徐冉是在他九岁那年。同样是在那年，父亲和徐漫菲结婚，徐漫菲带着不足三岁的徐冉住进他家，结束了他和父亲邋里邋遢、一日三餐靠食堂的生活。

　　儿时的戴晋十分顽皮，学习结果也不理想。戴国安一小我私家把儿子拉扯到九岁实属不易，每天事情之余还要处置惩罚来自保姆、老师、同学家长的种种起诉，自然无法心平气和地管教，经常是训斥一番或臭揍一顿了事。继母徐漫菲的泛起对戴晋来说是个天大的福音，因为她不光可以劝住父亲，还可以帮他瞒住父亲，掩护他免受皮肉之苦。他和教育局局长的儿子打架，圆滑势利的班主任偏袒对方，继母为他据理力争；他考试不及格，继母不打不骂，把每个知识点掰开揉碎给他讲清楚。他在父亲看来种种不顺眼的地方，险些全部被继母接纳，自幼丧母的他很快对徐漫菲发生前所未有的依恋。

　　至于徐冉，戴晋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现在回忆起这位毫无血缘的妹妹，他对她的情感相当庞大。他喜欢过她，因为她是他的玩伴；他嫉妒过她，因为父亲对她总是平和可亲；他憎恨过她，因为她的存在让他无法获得徐漫菲全部的母爱。但自从她走失以后，他对她只剩下想念，或者说，他想念的是那个没有被不幸阴影笼罩的家。前几年，父亲和陈天丽重逢后，陈天丽发现了他们和徐漫菲的关系；紧接着彭祖民把走失多年的徐冉找回来——可惜彼时徐漫菲早已带着牵挂和遗憾郁郁而终。只有戴晋知道，对她来说，那是何等巨大的伤痛。

　　戴晋一直没有时机对徐冉说，那个被她丢回来的翡翠平安扣不仅仅是继母徐漫菲的遗物，它还凝结着他往昔的罪孽和多年来的忏悔。他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执拗地喜欢上这个现在看来并不十分特此外小物件。每次继母用大木盆给徐冉洗澡，他都市看到徐冉的脖子上挂着这个亦青亦绿的工具，晶莹剔透，没有沾到水却泛着诱人的光。他很好奇，总想仔细看看，伸手摸摸，可它却总是挂在徐冉的脖子上。徐冉含含糊糊地说那是她的护身符，不让他看；父亲嫌他鲁莽，警告他禁绝碰。而继母在这件事上总是一笑而过。他不明白，为什么徐冉有护身符他却没有，他们越是不许他接近，他就越想占为己有。

　　终于有一天，戴晋趁继母给徐冉洗澡时，偷偷把放在床上的翡翠平安扣拿走，躲在楼道里仔细研究，爱不释手。继母给徐冉洗完澡，抱到床上擦干拍粉，突然发现原本放在一旁的翡翠平安扣不翼而飞，便赶忙四处寻找。还没穿衣服的徐冉独自在床上玩耍，不慎滚落，后背被铁制的衣柜门把手划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徐漫菲听到徐冉凄厉的哭声赶忙回屋，大惊失色地抱着女儿直接去了医院。而戴晋心满意足地拿着平安扣回家，本想还给徐冉，却被父亲用皮带狠狠抽了一顿。那是他印象里，父亲打他最疼的一次。恰恰是这次，继母在医院照顾徐冉，没能实时泛起解救他。最终，徐冉的后背缝了六针，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疤；戴晋幼小的心灵也被父亲抽得伤痕累累，埋下了怨恨的种子。他觉得他的父亲已然酿成了徐冉的父亲，而徐冉的母亲终究照旧徐冉的母亲。正是因为徐冉的存在，他才无法获得怙恃完整的、足够的爱。

　　徐冉走失后，她背上的伤疤成了一项重要特征，戴晋不止一次陪继母向警察描述疤痕的位置和样子，却始终没有找到切合这个特征的女孩。年复一年，一批又一批被拐卖的儿童获得解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继母的精神在绝望的深渊中加速沦陷。多年后，当彭祖民把他声称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徐冉领到他和父亲面前，他们对这位手持DNA检测陈诉的亲生父亲深信不疑，从未想已往核对徐冉背后那个不为彭祖民所知的伤疤。

　　想到这里，戴晋看着躺在身边昏昏沉沉的洛雅，另有她裸露的后背上那个颇为眼熟的痕迹，瞬间感应自己头皮发麻。他不敢继续细想，却又控制不住思绪。

　　他想起初见洛雅时的惊艳，实际上正是惊艳于她和继母徐漫菲的神似；他想起以前和洛雅聊童年，她说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太早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他还想起洛雅看到他小时候的照片，不无遗憾地说自己四岁时家中意外起火，所有照片都烧没了——真是这样吗？戴晋为自己脑海中瞬间冒出的联想感应恐惧，他突然联想到徐冉三岁走失前的所有照片至今还生存在继母生前的抽屉里，上面还依稀可见已经干枯了的泪痕。他甚至突然明白了彭祖民对徐冉的漠不体贴和对洛雅的无微不至——他一直以为彭祖民薄情好色，此时却一下子变得通情达理。戴晋在敬仁高中这间偏僻闷热的体育器材室里经历着无比剧烈的头脑风暴，他心情惊恐，感应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身着盛装的徐冉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看到海绵垫子上的戴晋，她马上红着脸别过脸，顺势看向洛雅。她凑已往仔细视察了一番，说：“她还没醒吗？不会是我把药下多了吧？”

　　戴晋像一座文艺再起时的雕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体育器材室里灯光昏暗，徐冉看不清戴晋的心情，只是隐约觉得他不大对劲。她轻轻坐到他的旁边，温柔道：“哥，你别自责，这件事他们要怪就怪我！是我见不得你为她失魂落魄才出此下策！现在你们生米煮成熟饭，未来你只管对她卖力就好……”

　　戴晋基础没听见徐冉在说什么。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是啊，这张灵巧可人的脸，细看之下竟找不到徐漫菲的一丝影子。想到这，戴晋狂性大发一般将徐冉面朝下推倒，徐冉吓坏了，挣扎间她感应戴晋正在粗鲁地撕扯她的连衣裙拉链。她不即不离地挣扎，低声求告道：“哥！哥！你别这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戴晋中了邪一般不为所动，正当徐冉含着眼泪，准备心甘情愿任他为所欲为的时候，戴晋却只是伸手在她的后背检察摸索，果真没有任何凸起的疤痕。他停下手里的行动，随后瘫坐在一旁。

　　徐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哭泣着整理衣服。

　　戴晋看着这个对自己盲目痴情的冒牌妹妹，摇头晃脑地苦笑道：“你知道吗，我这辈子算是被你毁了……不，是被我自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