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一鸣下意识反驳:“旺财倒也不是只知道吃,它还会……”她竟一时想不起来旺财还会做什么,索性放弃了,说道:“不外我照旧觉得这有点谬妄。”
周洋却笑了,那个笑带几分讥笑:“越是荒唐,便越接近现实。”
洛一鸣看着他脸上的这个笑,有片刻的失神。
原来,真正温柔的人,连讥笑也险些是温柔的。
这句话更多地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周洋既已接受的事实,他虽觉谬妄,但情愿包容。
洛一鸣实验着站在他的视角,大致臆测了一下,为什么他能够一直这样保持缄默沉静:那些人的辱骂凌虐,于他而言,其实基础算不上“侮辱”。
就好比被狗咬了一口,他不会咬回去,因为他知道,那只是一条狗而已,他的尊严和荣誉丝绝不会被一条狗影响。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咬不外……
但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究竟作为人类,让用来咀嚼美食的珍贵牙齿沦落为抨击恶犬的工具,才是真正的可耻。
所以,野蛮人始终是野蛮人,被打只是被打,再没有此外什么了。他全然不放在心上,也不会还手。
洛一鸣如是还原了一下他的心理,马上觉得——这境界,不是她这种伧夫俗人所能够企及的。
但是能够不代表想要。
周洋还只是一个少年,挥拳还击或者寻求资助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反映,本不需隐忍至此。
直觉告诉洛一鸣,一定有些此外什么,让他心甘情愿,或者说不得不缄默沉静到底。
心里那个料想越来越强烈——
或许,周洋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许明宇在这场无休止的霸凌中饰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是他没有说破。
洛一鸣再次推测了一番:凭据周洋的性子,很可能是因为许明宇不想让他知道,他便冒充不知道;而现在许明宇不在了,周洋也想着能给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如果真的是这样……洛一鸣其实更希望这只是自己在妙想天开。
***
周洋寡言,但他说出来的话有让人豁然开朗的感受。
洛一鸣想起什么,问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无法介怀,想问问你的看法。”
周洋望过来:“你说。”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我总是在他面前出糗,他险些看遍了我所有的丑态——虽然我也没有要他喜欢我,但就是……铭心镂骨。”她憋了很久,找不到人倾诉,周洋是一个很好的工具。
周洋顿了一顿,说:“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们以后如果在一起,他总会慢慢看到你的种种所谓‘丑态’,与其到时候骤然幻灭,不如现在就无所忌惮地展露自己,让他看到最真实最完整的你。在这之后他如果依然选择和你在一起,那就是出于纯粹的真实的爱?——而不是爱那个矫饰过的片面的你。”
“这么说也有原理……”洛一鸣颔首,突然反映过来,说:“可是我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周洋嘴角微微扬起:“如果你真的没有想要和他在一起,就不会这么介意。”
洛一鸣怔住。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说道:“我们不行能在一起。”
周洋微愕:“为什么?他不喜欢你吗。”
洛一鸣愣了愣,然后道:“嗯。他确实不喜欢我。”原来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是这样亲口说出来,照旧好扎心。
周洋:“我觉得你可以把刘海留长了扎起来,露出额头。”
洛一鸣:“……”
他们适才在聊什么来着,为什么话题会突然飞越到她的刘海和额头←_←
周洋:“面相学里有个说法,刘海挡运势,把额头亮出来可以转运。”
这意思是:亮出大脑门,走运赢男神?
听着很是不靠谱,但洛一鸣莫名就……莫名有点想实验。
洛一鸣:“……原来是刘海延长了我。”她忍不住感伤道:“似乎所有的问题到了你这里都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迎刃而解。你就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吗?说说看,也让我来帮你解答一下。”
其实洛一鸣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周洋竟点颔首,认真回道:“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她看向周洋,好奇道:“什么。”
“为什么女生之间可以手拉手,男生不行以。”
“……”这个问题倒不算刁钻,可洛一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覆。
周洋看过来,一副期待答案的样子。
洛一鸣索性答道:“谁说男生不行以。”她马上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周洋噎了一噎,似乎在认真思考有谁说过不行以。
洛一鸣:“所以啊,基础没有人说不行以。想牵就牵,又不犯罪。”她伸脱手,“来,大兄弟,牵一个。”
周洋眼神微动,怔怔地看向洛一鸣。
洛一鸣见他愣愣的,探身已往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前面不远就要抵家了。
这个说着要送她回家的男生现在像个孩子一样被她牵着,又乖又鸠拙地配合着自己的脚步,短短一段路似乎走了很久。
***
到了楼下。
周洋:“你的伤……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洛一鸣:“不用,一点也不痛了。
她看见周洋眼睛依然红红的,忍不住说:“我去找他们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孟晓和吴思远。另有我的鼻子不是他们打的,我平时就爱流鼻血来着。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有好好教训过他们了,刚刚那样说只是觉得孟晓今晚不找到他们恐怕睡欠好觉。”
她这些话句句都是大实话,但是不晓得为什么,说出来怎么都听着像虚话。
周洋的反映很真诚,他默了半晌,说:“……哦。”
洛一鸣:“……”
周洋:“孟晓他们……是去打架吗。”
洛一鸣随口胡诌:“不,他们只是去聊天。”
周洋竟然信了,一脸放心:“那就好。”
洛一鸣:“……”
她其实也不放心,不外想到有霍衍在一旁,就又放心下来。
刚刚之所以没有阻止孟晓,是因为在看到周洋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小我私家被欺负得这么惨,哪怕就一次,难道就没有想过要以牙还牙么。
刚刚一路聊过来,洛一鸣发现,他可能真的没有,一次也没有。
但那些在乎他的人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不能够忍受。
就像如果她刚刚拦着孟晓,孟晓今晚睡不着觉不说,明天保准要背着她再偷偷去找人家茬。
***
洛一鸣离别了周洋,目送着他走出了小区。
刚刚他说的那声“再见”,神情和语气都带着郑重,郑重得似乎,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晤面。
洛一鸣有一瞬间的模糊感。
她看已往,那个走远的背影清瘦纤细,脚步轻缓。轻缓到,似乎下一秒就要随着夜风飘远去了。
洛一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始为孟晓的头发犯愁。
她今天照旧过于激动,怎么就没忍住偏要去刺激许明宇。
那家伙的执念太深,人形过于完整,一不留心很有可能就堕成恶灵。
在那之前,她必须把孟晓的头发要回来。
“小黑。”洛一鸣对着虚空轻唤。
“大人。”有个声音敬重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