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神仙也事逼
永生审察着这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实在不如话本上的华美堂皇,威严气派。
老实说,这里更像某位附庸风雅的酸腐文人,辞官归乡的幽居之地,充满了乡野气息。
就连大门口悬挂的匾额,也寒酸得让人不忍直视,永生只是粗通文墨,不知道匾额上的“幽兰居”三字写获得底好欠好。
但直觉告诉她,这字十有八九出自主人之手,她没敢多言,只是隐约怀疑,落葵口中的上仙到底靠不靠谱,别是什么大妖怪冒充的吧?
不外,思量之下,也不大可能,她与荆衡现在处境堪忧,一个落葵她都疲于应付,对方若要对他们倒霉,实在不必大费周折。
所以,永生决定,不管这幽兰居的主人是仙是妖,只要他恳切救人,她就真心谢谢,如若不幸,真落了圈套,大不了,鱼死网破,至多丢命,不带怕的。
落葵回眸,见她愣愣杵在门口,不知想些什么,蹙眉打断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跟我进去。”
永生回过神来,急遽跟上,问道:“仙女姐姐,敢问大仙尊姓台甫?”
落葵瞟了她一眼,见其面色恭谨,未现亵渎,只当她是乡间野人,不懂规则:“我家主人的名讳,非我等可以擅称,他尊号撷兰上仙,你且称他一声上仙即是。”
“那他是男是女啊?”永生紧接着问。
落葵蹙了蹙眉,不耐烦地答:“是男仙。”
“哦。”永生从善如流,暂停追问。
穿过几处回廊,筱蝶突然泛起挡路:“落葵姐姐,谷主说,要你带那躺着的去见他,那站着的得跟我走,因为她又脏又臭,会熏到谷主,得先沐浴易服。”
永生看这小妖天真烂漫,不想说出来的话竟如此欠揍:“喂,什么叫躺着的,站着的!又脏又臭怎么啦,我乐意!”
筱蝶吓得一缩脖子,忙抱住落葵的胳膊,躲她身后:“她好凶啊!落葵姐姐,她身上有煞气,我怕。”
刚刚面对谷主,她没有完全说实话,她不是怕脱手没分寸才不出头阻止,而是恐惧他们身上的煞气。
每个捉妖师手上,不知染了几多妖孽的鲜血,他们身上的煞气,便由此而来,但自己却未必知道。
越是修为浅薄的小妖,越容易嗅到这种煞气,这是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但修为高深的妖则相反,因为能对他们发生威胁的捉妖师并不多。
而修为,并不完全指术数,内心是否强大,有时甚至比术数精湛更为重要。
落葵慰藉筱蝶道:“别怕,她只是嗓门大,没多大能耐,充其量照旧修道者,连真人都不是,更算不得天师。”
永生顿觉扎心,往常捉妖虽常被人称作“真人”,但她清楚,那只是客套,以她的修为简直只能算是修道者,虽然比一般的修道者本事强点儿,但也就强那么点儿。
至于,要到达师父那种天师级此外捉妖师,就不知得修行多久咯!
“哼!”永生不平气地抱胸抖腿,扭头懒得看她们,谁让她现在有求于人,连脾气都不能乱发。
落葵抚慰好筱蝶,转头看向泥猴似的永生,对筱蝶的话深以为然:“你这副模样,简直不能面见仙颜,照旧先跟筱蝶妹妹去捯饬一番,有谷主在,你师兄不会有事的。”
永生凝视了会儿悬停在身边的荆衡,见他脸色好转,呼吸平稳,终是放心道:“好吧!”
她大踏步来到筱蝶面前,大咧咧道:“带路吧!”
筱蝶赶忙退却,怯生生道:“跟我走吧!”
言毕,化作一只蓝蝶飞走了,那张皇的模样,不似带路,而更像是在逃命。
“喂!”
永生伸手想揪住她,却叫她蝶翅上的星光迷了眼,待能清楚视物时,她已飞得老远,来不及细思,她只得速速脱了另一只靴子,拎在手里,光脚随着她跑。
落葵的目光追逐着她留下的那串泥脚印,顿觉整小我私家都欠好了,她弹指施了个清洁术,恢复地面整洁,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筱蝶将她引到一间厢房,等她跑近了,又退远道:“就是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不要再随着我了!”
语落,她狂扇翅膀,速速逃离现场。
“喂,喂……”
永生倚着门框,气喘吁吁,遥看筱蝶消失在天际,真不懂,她都累成病猫了,另有什么可怕的?
永生歇了一会儿,转身推门而入,食物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
她那双饿得失了神采的大眼瞬间放光,什么也没想,便丢了靴子,扑到桌前,抓起块糕点三两口便咽下了。
味道怎样她没尝仔细不知道,却被噎得不轻,顺手就拎起水壶,咕噜噜往嘴里灌水,等到一口气顺下去,才觉自己缓过来了。
她喘着气,仰面靠着桌子,甫一转头,却见一个丑八怪正盯着自己,小心脏立时漏跳一拍。
“谁?”
她高举水壶挡在身前,做足了预防,那人也与她一般行动,一般张口说话,但却没有发作声音,隔了片刻,永生才名顿开,那是她自己!
永生放下水壶,走近一看,不由惊叹,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明亮,如此巨大的水银镜,足足占了整面墙呢!
从前给大户人家作法,曾见过一次,但只有巴掌巨细,主人家便当儿子一样护着,生怕被人窥了去,这面镜墙,显然比那面更纯净,更名贵。
永生抬手,徐徐摸着平滑的镜面,这镜子照人实在太清楚,连毛孔都不含糊,以至于让她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瞅瞅!瞅瞅!这镜子里的是人吗?
满头乱发似草垛,满脸色彩像染缸,红的是血渍,绿的是草渣,黑的是泥灰,通通裹在干枯的涕泪里,怎一个脏字了得。
再往下看,脖子还算洁净,但衣服已辨不出原来颜色,一双光脚更像是从炭堆里捡回来的。
她试着拉开领口往里一嗅,不由干呕,这辈子就没这么臭过,难怪谁都躲着她,敢情是她闻久了才没觉察。
她着恼地对镜搓脸,还没怎么使劲,已是满手泥垢,这时,银镜里映出一抹青影,永生连忙转身,一位身着青葱裙衫的高挑女子,捧着一托盘衣物,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