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虞江已经在林胥两腿上开了四个口子,他就疼了四次。
麻药也麻不住骨子里的疼,毒已经深到骨头,白蚕像是吃骨头吸骨髓一样吸出毒素。
林胥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虞江红了眼角,怕他撑不住,握紧他的手,“你不许死。”
死了不是更好?林胥想回她,却没有力气说出口。
“你死了我就……就不你寄信了!”
不寄也好,横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足足缓了一个时辰,林胥才有了点力气,摸摸虞江头发,“哭什么,我还没死。”
她哭得他胸前泛滥成河了。虞江揉着眼睛,“谁哭了!”
林胥给她擦擦眼泪,“我哭了,我疼哭了,去拿点吃的?”
“你等我。”
“好。”他死了她会活得更好。
但是一想到她会被别人抱着,心里眼里只有那人,忘了他这小我私家,会给那人生孩子,和那人白首,他就只想活。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支撑他的不是雄心霸业,是个单纯的女人。
炖了一上午的鱼汤鲜味浓郁,虞江扶林胥起来,喂他喝完,“继续吧。”
林胥迟疑了下,“不再等会?”
“这个要一鼓作气,我用针封住你双腿,让毒不会再扩散下来,但是不能太久。”
林胥看了看双腿密密麻麻的针,“继续吧……”
“喏,先含着参片。”
林胥张口,示意她,虞江想他可怜,不与他盘算,把参片喂给他,分两次祛了手臂的毒。
林胥已经疼迷糊了,全凭参片吊着精神。
虞江深吸了口气,没给他缓和的时间,在他下腹处也开了个口子,让白蚕吞掉毒。
白蚕都扛不住了,每吃完一次毒都要把它放在玉盒里,玉盒里的药就会少一些,被它吃了恢复体力和药效。
现在玉盒里只剩下豌豆粒巨细的药了,恐怕吞不净最后的毒。
虞江看着几近昏厥的林胥,过了会下定决心,要是不行就只能那样做了。
最后一次就是心,虞江给林胥喂了剩下的药。施了针以后拿着刀在他心口比来比去,就是下不去刀。
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按住刀刃,虞江被带着在他胸膛上划了道口子,惊慌地扔了刀。
她抬头撞进林胥深沉的眸子里,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她。
泪水霎时模糊了虞江的眼睛,林胥握住她的手,险些没有半点力气,“已经破了,继续。”
虞江抓着他的手,像抓住唯一的希望,抹了抹眼泪不说话。
“你不继续我也会死,我相信你,我没有力气了,要否则我自己划开,听话。”
林胥摩挲着她的手,慰藉她,“我信你,你也信自己。”
“事情我都交接好了,无论如何你好好在世,我有幸遇见你,拼命也会挺住,我抱不了你了,你自己放松,好欠好?”
“好……”虞江抹干眼泪,“我会救你的,你还要带我去河泉。”
她不想他死。
她抖着手继续划下去,林胥虚握着她的手,“别怕。”
等到破开时,虞江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了,脑子里嗡嗡地响。
林胥咬破了牙,死死地坚持着,眼睛一直凝在她身上,带着坚定,似乎在说:“别怕。”
虞江怕他咬了舌头,连忙去取了软木让他咬住,“这是药泡过的软木,可以提精神,你咬住。”
林胥仅松了牙张开口就费了泰半体力,软木一送到他嘴里,就多了两列深深的牙印。
虞江没再延误,破开以后反倒冷静下来,已经这样了,没有转头路,只能坚持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往伤口里伸了刀片,在林胥心上划了一个微小的伤口,让白蚕顺着刀爬下去。
林胥险些要咬断软木,急剧的疼让他发出惨烈的嘶吼,身体大幅地哆嗦。
虞江舒了口气,还好他之前让她找了绳子,把他四肢紧紧牢固住,要否则现在要出大事。
白蚕攀在林胥心脏的伤口处,吸着毒素,每一个颤拱都让他嘶喊作声。
虞江焦急无措,要是慢了……但又不能妄动。她只能紧盯着,身上的汗一层一层地淌着。
等了不外一盏茶的时间,却像过了许多几何年,虞江全身脱力,颤着手把刀片往上拿了点,拿不住又掉下去,还好眼疾手快捏住了,没有刺到心脏。
这一吓让她清醒了,左手握住右手,一毫一毫把刀和白蚕带了出来。
林胥连嘶吼都做不到了,断断续续闷哼一声,已经进气少出气多。
他昏已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他在世,必会带她回去,哪怕强取豪夺,他就是这样的人。
虞江扔了刀,深深舒了口气,跌坐在床上,连忙支撑起来,打开那瓶最珍贵的药,屏着气息准确地滴在林胥心脏的伤口上。
这才真正放松了些,取了凝血药和创伤药在林胥心口涂了厚厚的一堆,艰辛地把纱布从他身下穿过,严实地缠了数层,这才放下心去煮了蛇胆给他喂进去。
过了片刻,虞江在林胥身上数个地方扎了针,划开一层皮肤,擦去渗出的毒血,涂了药膏,余毒也就清完了。
她按顺序拔出他身上的针,杂乱地扔在针匣里,倒在他身边昏迷不醒。
她精神紧绷了一天,担惊受怕了一天,也累了一天,最危险的一关已经已往了,再也扛不住。
泛红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静谧安好,昏厥的他们不知道,他们改变了几多人的人生,也包罗他们自己。
虞江也忏悔了一辈子,只是看着身旁人餍足的睡颜,不知道该如何忏悔,她不忏悔遇见他。
环在她身上的手紧了紧,这人爱她爱到她微微一个行动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岚宸在一天,便护凤郦一天,你不欠他,我欠的百年后我去还,你只能是我的,再想他试试!”
虽是威胁,却一点威慑力没有,他能怎样她?
横竖她的人和心都是他的了,想了又怎样,这么想着却掩不住心里泛起的酸意,直到怀里飘出一声轻轻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