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记得，柳婴儿曾跟他说过，三年前韩柳两家正式告竣同盟。
柳家出钱，韩家着力，在朝野上下打点关系，最终为韩立林谋了个后军主将的职位。
所以杨明料想，余伯言所说的事情，会不会就跟此事有关呢？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为了疏通几位朝中大员的关系，韩家曾让我们献上两万两银子，我们本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于是便向各家商铺紧急征集了一批银两。”
经过杨明的提醒，柳婴儿终于追念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情不假。
只是紧接着，柳婴儿却又皱眉道：“然而我记得，在年底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发出通告，让各家商铺的掌柜到柳府来，将借给我们的银子如数都拿回去了啊，怎么，莫非那时你没有来拿吗？”
“没错，我虽然也接到了这个通告，不外并没有将银子取回来。”听到柳婴儿这句话，余伯言点了颔首，认可道。
“嗯？这是为何？”
柳婴儿听后感应万分不解，这余伯言为什么宁愿背上亏损，也不愿来柳家将借出去的银子拿回去呢？
其实不光是柳婴儿感应疑惑，就连杨明同样也是无法理解，他不明白余伯言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余伯言的身上，期待他的回覆。
而迎着两人的目光，余伯言却是苦笑了起来，摇头叹息道：“为柳家卖了一辈子的命，本家状况是好是坏，我一眼就能瞧得出来，我知道，那时的你们也快走到山穷水尽的田地了，如果这个时候将银子讨回来，对于小姐和夫人来说，肯定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于是我便暗自下定决心，不去要这笔银子，而是通过我的努力，自己全力肩负下来，也算是为你们分管一些压力吧。”
此时现在，余伯言终于把他的真实想法都说出来了。
而听到他这番表述后，杨明和柳婴儿瞬间被感动了。
原来余伯言已经看出柳家正面临巨大的危机，为了不给柳婴儿和柳夫人造成更大的伤害，他便没有去要那笔借出去的款项，而是独自肩负压力，越发兢兢业业的努力事情。
余伯言觉得，比起他自己，柳家更需要这笔银子。
至于当年那一千两的亏损，则是因为余伯言没有资金进货，从而向供应商赊的账。
换句话说，余伯言将店肆里所有的现银都拿去支援柳家，而他自己则去赊了一笔账，努力维持着印刷坊的运转。
即便再苦再难，他也没有向任何人诉苦过一句，而是自己全部扛了下来，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跟柳家是一条心。
这些事情，要不是听余伯言今日主动说起，恐怕柳婴儿这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而明白了全部真相之后，柳婴儿对余伯言发生了高尚敬意以及满满谢意，谢谢道：“徐先生为我柳家鞠躬尽瘁，我柳婴儿代表母亲，向您致谢了。”
说着，柳婴儿对余伯言躬身肃拜，久久没有起身。
“巨细姐，您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折煞老夫吗？快快请起！”
而余伯言看着柳婴儿如此模样，心中却是张皇了起来，急遽上前一步，将柳婴儿扶了起来。
在他的心中，一直将柳家视作他的本家，也把柳婴儿和柳夫人看成主子一样看待，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看着柳家有难，更何谈接受柳婴儿如此大礼呢。
而对于柳婴儿来说，一路巡查下来，见到了太多的伤心和失望，整个精神都变得萎靡不顿了，可就在这时，余伯言的泛起，给了她一丝希望，让她明白到，其实另有一些人，是真正在体贴柳家，为柳家着想。
这让原本处于绝望边缘的柳婴儿再次振作了起来，也让她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不得不说，在如今的局势之下，这对主仆都过得太难了。
“余老先生，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而就在柳婴儿和余伯言相互感伤着的时候，适才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杨明，却突然向其询问道。
“总掌柜，您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杨明这话，余伯言这才重新收拾好了心情，转身面向他，敬重回覆道。
“是这样的，余老先生，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最近印刷坊里的生意，是不是陷入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危机之中，而对此您却束手无策呢？”杨明用手指轻轻叩着桌上的账册，目光凌厉地问道。
“咦？您是怎么知道的？”
余伯言显然被杨明这句话震惊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明竟一语切中了他的要害。
确实，最近印刷坊的生意欠好做，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田地了。
其实这个时空里的隋朝，因为受到四面八方诸多外族的侵略，所以常年征战不休。
而这样一来，就导致了一个‘崇武抑文’的局面，人们形成一种共识，只有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守卫家国，才是好儿郎应当做的事业。
至于吟诗作对、念书写赋，则属于毫无用处的娘娘腔行径。
所以恒久以来，人们一直以投军入伍为荣，就连朝政大权，也恒久掌握在武官手中。
也就最近几年太平了一点，加之江南地域愈加富庶，导致人们有了文化上的追求，以至于诗赋逐渐盛行。
市场是敏锐的，因为看书买书的人多了，于是大量的印刷坊便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
在以前，因为竞争少，所以余伯言的生意还过得去，可如今蓝海已成红海，生意也就没有那么好做了。
尤其是从今年开始，印刷坊的生意明显大跌，虽然每月还能保持盈利，但也快到支撑不下去的田地了。
而越发雪上加霜的是，印刷坊里的几个熟练工，被对家用高薪挖走了，导致余伯言险些没人可用。
要不是凭借着恒久积攒下来的好名声，或许早在去年，印刷坊就要关门大吉了。
只不外如今虽然没有倒闭，但也是在弥留的边缘挣扎，而最让余伯言头疼的，照旧那二百一十两的外债。
这些债主眼见印刷坊生意欠好，于是纷纷上门讨债，让余伯言不胜其烦。
然而这些事情，余伯言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杨明又是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