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井心道：这女子怎的这般贪金，可见那京兆尹也不是什么好官，这年头，小鬼最难缠，照旧得顺着些：“两千两，官爷，没有更多了，今晚我们折损了这么多兄弟还要抚慰，且死的都是妙手，日后这营生难做许多……”
阿衡摇摇头：“难不成，你日后还想当个山匪不成？”
谁想当山匪啊，赵仲井哭诉：“小的有通缉令在身才被逼上的梁山，哪能做回个平民，再说了，山上几百号老小，都是穷苦人家走投无路来投奔我的，若是不干这营生，可没法过日子。”
阿衡沉思片刻，问：“你们青峰寨壮丁几何？老少又几何？”
谢允疑惑地看着阿衡，问：“阿衡莫不是想？”
阿衡点颔首，并没有回覆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赵仲井一些山寨的情况。
问得差不多了，才抛出惊天一句：“我养你们山寨，但是你们要为我所用！”
这话一出，不止是赵仲井，连谢允都大吃一惊。
阿衡并不急着向谢允解释，而是付托赵仲井道：“如今你有三条路可以选，一是认罪伏诛，全家入狱。”
这点赵仲井绝对不会选，他狠狠地摇头。
阿衡继续第二点：“第二条，你可以放了胡闵炎，交两千两罚金，继续回你的山寨当你的大当家。”
这点赵仲井觉得很靠谱，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正想允许下来。
阿衡继续道：“不外，为了维护这一带的安宁，官府会上山剿匪，届时死活你们要听天由命。”
赵仲井没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那……那第三条路呢？”
“这第三条路就简朴多了，你们山寨的人，愿意的和我签卖身契，我养你们，不外你们放心，因我身份特殊，与我签订卖身契并不会让你们身份变得低微，也不会影响子女科考当官和从军，若是体现得好，立了功的，并不需要十年寒窗苦读，我也能赐你们个官当当。”
赵仲井这下才真正认真的去看阿衡，之前他一直以为阿衡不外是哪个官家小姐，和谢允相爱私奔出来的，究竟，不私奔哪里有泰半夜孤男寡女呆一处的。
如今看来，两人不见得是情人关系，这般狂言不惭，就不知这女子是何身份，观容貌气度倒是一等一的。
他支支吾吾地问：“敢问这位女人怎么称谓，养我们数百人并非易事，且开销不少，万一我们签了卖身契，到时候你却供不起我们怎么办。”
阿衡道：“问什么身份，你们日后自会知晓，站在你面前的谢允乃朝中四品大员，可他还得叫我一声主子。你们也可不信，待天亮，你们交了钱和胡闵炎，就等着谢大人的铁骑踏平你们青峰寨吧。”
说白了，赵仲井过惯了山寨逍遥快活的日子，哪里愿意给人当仆人，可前面两条都是死路，唯一的生路虽然欠好，但好歹都能在世，且若是这女子说的是真的，说不定他就给兄弟们谋个好前程了。
他这头心思百转千回，阿衡并不计划给她太多时间考虑。道：“谢大人，看来这赵寨主并不乐意随着我，我与你休书一封给青州都尉胡不言，他如今手上有四万精兵，你去领一万来，一日之内踏平青峰寨。”
她说这话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杀伐决断，赵仲井不知怎的，莫名觉得敬畏。
他跪下道：“我选第三条路。”
不管怎样，也不会好比今兄弟们刀口舔血的日子差。
阿衡欣赏的看着他，付托谢允就地写一张卖身契，双方签字画押。
待所有事毕，赵仲井膜拜认主，阿衡才付托谢允：“谢大人，我记得你这次来也带了你的参事将腾可？”
谢允点颔首：“正是！”
阿衡摸索着腰间的玉佩沉思，这块玉佩是周玄谋送给她的，价值千金，当日她从悬崖上跌落昏厥，石术匹俦一直给她保管，前几日才和一些首饰一起送还给她。
“将腾可履历我看过，之前和魏炔将军在西北大营历练过，是个练兵的人才，将他放在你京兆府算是屈才了。明日你让他拟一份辞官信，让他辞去参事一职，带几十精兵到青峰寨练兵，粮草和粮响我来卖力，练出来好，练出来坏都是他的，日后要是有机缘，也可招兵买马，但切不行申张。青峰寨的人，能用的用，不能用直接杀了，和他说，若是这个差事办得好了，日后我自会升他的官职，文官武官任他选。”
然后又转身付托赵仲井：“明日谢大人和你一道回青峰寨，每人都交一份契书与我，让蒋大人给你们挂号入册，日后，你们青峰寨就全听蒋大人的付托，念书习武，你的通缉令我会命人给你销了，至于诬告你的那个县太爷，我晚些日子会将他的乌纱帽给摘了，你们山寨内其他人若是有讼事在身，我会派人去查，该入罪的入罪，该酌情处置惩罚的处置惩罚，并不迁就穷凶极恶和偷奸耍滑之辈。”
赵仲井听她一通掷地有声的付托，心中骇然，朝廷命官的官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说摘就摘了，放眼这东陈国，也就只有文舒公主一人有这能耐了吧。
一想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文舒公主，赵仲井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和兄弟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能随着公主殿下赴汤蹈火立功立业，光宗耀祖。总比一辈子在这山里躲潜藏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要强上千百倍。
自己一定是上辈子行善行善修来的福气。
不外他一想，又差池：文舒公主不是在周国要嫁给周太子吗？这莫不是个假的吧，算了，不管真假，只要自己和弟兄们不用风餐露宿，有衣穿有饭吃，能脱了身上的讼事，不比什么都强？
自己那三岁的儿子，一直叫唤着要去城中看杂耍，可自己是土匪头子，哪里敢靠近，偶尔孩他娘带他去一次照旧遮遮掩掩的见不得人。
这样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他也有个女儿，希望自己女儿长大能嫁个正经人家，儿子能做正经营生。寨子里弟兄哪个反面他一样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想着想着，就觉得阿衡对他们是再造之恩，千恩万谢自不必说。
阿衡不耐烦听这个，命他出去清理自己的人。
待赵仲井走后，谢允疑惑地看着阿衡：“阿衡不是说日后不再去争抢那个位置了吗，今日这又是招兵又是买马唱的哪一出？”
阿衡叹了口气：“从刚刚我们遇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若你是南宫黛和南宫燕，要想坐稳如今的位子，待羽翼渐锋之时，你会如何做？”
谢允听了之后思索片刻，惊出一身冷汗：“我会杀所有之前你的旧部，换成我的人，然后杀了陈咸这个傀儡天子，最后取而代之，东陈改朝换代。”
阿衡点颔首，问他：“你可知为何她这么久没动手清理你们？直到今日才拿你小试身手？”
谢允道：“应是她羽翼未丰？”
阿衡点颔首：“这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朝中有个和他们一样同样有野心和能力的丰家，两方势力在相互制衡，双方都不愿意袒露自己的实力和先脱手给对方揪住自己辫子的时机，所以我的那些旧部才有喘息时机。若是我继续蜗居于此，怕是过些时日，整个东陈朝堂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即便我有悲悯黎民的心，若是我不争，待到陈咸被杀之后，丰家和南宫家也会导致战乱不停，朝纲动荡，黎民也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战争非我所愿，但以战止战是最为便捷的法子。”
谢允陷入沉思，不得不说，阿衡说得很有原理，但若是她要复出去争抢，这一路将是荆棘满目血雨腥风，若是选择悄然安生于世，有自己这个谢家家主的呵护，定也能护她一世安宁。
可他和阿衡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却被阿衡否认了：“毛之不存皮直焉附，你觉得，南宫燕或丰沛会放过你吗，退一步，即便你善于经营，能躲过他们的谋害，那其他人呢？那些肱骨之臣，从我父皇在世之时殚精竭虑为国为民，到头来却落个身首异处累及妻儿颠沛流离的下场？是老天不公，照旧我这个公主不仁？”
谢允听了之后有些内疚，自己花样到底是小了：“殿下心怀若谷，卑职惊骇！”
阿衡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虑，郑重道：“若我是你或许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可我是乃辅政公主，我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
“那……周国太子那边……？”谢允终究是问出了这句话，他明白自己和阿衡之间的差距，或许这世界上能配得上公主的人只有周玄谋，但他照旧想争一争。
阿衡手中摩挲着玉佩，眼神飘向遥远的夜空，淡淡隧道：“随缘吧，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别人能抢走的，我自不会强求。”
“听闻下个月，文舒公主就会和周国太子完婚，阿衡要不要争上一争？”谢允试探问。
阿衡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允一眼，笑道：“谢大人不必试探于我，今生我若不嫁给周玄谋，也不会委身于此外男人。”
言外之意，就是即便阿衡不嫁周玄谋，他这个陈国年轻有为的谢家子弟长袖善舞的京兆府尹也入不了她公主殿下的高眼，他该麻溜的有多远滚多远。
谢允懊匚啪了一口气，本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如今从他口中得出这样的话，反而踏实了不少。
如今他已上了文舒公主的贼船，若想明哲保身什么的，照旧省省吧，自己如今除了一条路陪她走到黑，还能有什么此外法子？
他问阿衡有什么计划。
阿衡回覆得甚是佛系：“没有，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还不如不做，以稳定应万变方为上上之策。”
看，他们的文舒公主做事看上去总是这么不靠谱，但实施起来又出奇的靠谱，她外貌上柔柔弱弱人畜无害，杀起人来却从不眨眼，要多狠有多狠。
要史官严如清的话说，就是美若天仙，毒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