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离心

　　简潋枢走进前厅见到孟熙手中的工具时，脑子里空了一下，只觉得胸口像被重锤钝钝地砸了一下一般，一阵憋闷，连喘息都觉得发虚。

　　孟熙听见身后响动，转身见到身穿一身玄色锦服的简潋枢，便微微躬身行礼道：

　　“素闻简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特殊。在下孟熙，今日上门叨扰，望简大人见谅。”

　　虽说是客套话，但是孟熙说这几句话，几多是带着真心的。

　　坊间那些关于简潋枢的传言，早就灌满了他的耳朵。虽说孟熙素来潇洒惯了，黑暗辅佐六皇子，也不外是因为确实是欣赏六皇子的才识，而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他很是不屑，但是他也知道，朝堂上的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是以孟熙对于这个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朝堂拨弄风云的男人，也是很佩服的。

　　况且他们两个同事一主，与简潋枢只偶尔听闻他的名讳差异，有的时候简潋枢布的局是需要孟熙他们去执行的，而作为计划的实际执行者，每一个精妙的关窍、简潋枢对于人心的把控，都无不让他背脊生凉。从这些事情上，孟熙对于简潋枢的才智，那是真真的深有体会，是以即便没有相处过，心中对于他也有着深深的钦佩之情。

　　这边孟熙躬身行礼，那边简潋枢也强自镇定了心神，心想着或许是简清禾弄丢了，让孟熙给捡着了。

　　但是即便这样慰藉自己，简潋枢也知道是不太可能的。简清禾这几日频繁的出府，本就异常，简潋枢不想让简清禾觉得受自己约束，是以也就没怎么去理会，如今看来，竟是因为此。

　　孟熙行礼之后，却不听简潋枢有回应，心下有些奇怪。

　　简潋枢坐在主座上，看了一眼孟熙，开口到：

　　“我与孟令郎素无往来，不知今日登府所为何事？”

　　简潋枢心中五味杂陈，面上沉郁，他知道这孟熙的配景，自然也懒得和他做那外貌一套。

　　从简潋枢的这做派和声音里，孟熙也听出来了他的不满意，但是想想自己确实也没做什么，便也就不以为意，只兀自坐下说道：

　　“在下与简大人虽说并无往来，不外有幸，在下与贵府简小姐有几面之缘。”

　　果真！

　　简潋枢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眸色越加深沉。他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孟熙，声音越发低了几分：

　　“孟令郎慎言，家姐尚未婚配，常不出府，如何与孟令郎相识？”

　　孟熙闻言一愣，他都不是愣在觉得自己所出之言唐突，只是觉得简潋枢的态度有些差池劲，似乎他的怒气从见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就起了，而且这怒气冲的并不是自己的叨扰，只是孟熙也不知道到底是冲什么。

　　虽说孟熙对于简潋枢是素有钦佩之情，但是直到这一会，明显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敌意之后，孟熙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当下声音就冷了几分：

　　“简大人莫要误会，我与简小姐只是在百觉寺有过几面之缘，偶然得幸，曾与简小姐畅聊过一些游历之事而已，并无其他。”

　　畅聊？！

　　简潋枢面色稳定，只问道：

　　“既如此，孟令郎今日登府所为何事？”

　　“在下今日前来，实为此物。”说着，孟熙便将手中的那玉麒麟口袋伸出来，一边的福安赶忙接过来，放在简潋枢的手边。

　　简潋枢并没有抬手去拿，只是瞥眼看看它，又转眼看向孟熙：

　　“孟令郎何意？”

　　孟熙见简潋枢有此问，便以为他认不得这工具，便顺口说道：

　　“这口袋本是简小姐之物，百觉寺简小姐见在下受寒，便将此物赠与在下取暖。昨日在下与简小姐在长街相遇，约定今日午时在客来酒楼将此物送还小姐，只是在下偶然有事急需出城，此一去也不知何时回还，便想着途径贵寓先将此物送回便出城。”

　　简潋枢听闻原由，面上稳定，说道：

　　“简某替家姐收下了，祝孟令郎一路顺风。”

　　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孟熙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施礼便告辞了。

　　孟熙离了青阳侯府，便登上自己的马车出城去了，只是心中想着，这简潋枢却与他所想大相径庭，认真是只可远观之人。

　　昨日临睡下时，孟熙还想着今日与简清禾的约定，他还想着今日应该给简清禾讲些什么好玩的，简清禾从来也没出去过，却又那么憧憬这帝都以外的山水风物，自己定要说的更详细些才好，也让她能开心些。

　　他还想着，还了简清禾玉麒麟的口袋，以后会不会就不能见到她了？

　　可是谁知道，今天早上，上边下了指令，让自己黑暗随着江南督运使赵哲去一趟扬州，是以不得不毁了与简清禾的约定，就连来青阳侯府都已经是延长了自己的时间了。

　　此一去，再回来也不知是何时了，麒麟口袋已还，不知可另有再见之机。

　　孟熙走后，简潋枢终于不再遮掩自己的怒气，腾地站起来，狠狠地抓起桌上的玉麒麟口袋，口中付托福安：

　　“去，去夏漪苑把小姐给我带到书房来！”

　　一边说着，简潋枢就往书房去了，眼里冒火，府里见到的下人，通常见到的都生生被简潋枢这模样给吓着了。

　　福安知道，这会少爷是真的动了怒了，于是听了付托，立马前脚随着后脚就往夏漪苑跑去了。

　　简潋枢坐在书房里，手中捏着麒麟口袋。

　　纷歧会，福安就来回复了，他站在书房正中间，身子躬得人都快对折了，生怕一个不妥心惹得简潋枢不愉快，把这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少爷，小姐并不在夏漪苑，雅香女人说，小姐一早用过早膳就带着红雨和吉安出门去了。”

　　呵，约了午时，一早就出门了？！够心急的！

　　“去客来酒楼，看看小姐是不是在那。”简潋枢压下把胸口燎得急躁的怒火，付托福安。

　　福安领了付托，抬脚正计划出去，想想照旧硬着头皮问道：

　　“若是小姐在那，需要将小姐清回来吗？”

　　简潋枢抬眼，略思索了一会，话到舌尖开口却说道：

　　“不必，你只管盯着。”

　　冬季总是天黑的比力早，简潋枢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只是今天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冷。

　　白昼简潋枢付托福安出去之后，自己在书房呆了一会，便去刑部了。在刑部忙了一天，米水未进，也许是过了饿劲，到了这会，也并没有觉得饿，只是觉得胃部有些不舒服。

　　进了书房，简潋枢径自坐到书案后面，远山就站在他身后。

　　他知道今天主子心情欠好，主子不似往常一样，总是踩着点进刑部。今天到刑部的时候，满脸写着“老子不爽，惹我我弄死你”，之后叫上自己就去了地牢，直接提审了磨了小半个月的监犯，以前都是不阴不阳地逗对方，或者让自己动手，但是今天主子却亲自动了手，而且压根没审几句，就连监犯自己都看出来了，这主压根不是为了审案，他就是为了发泄怒火来了。

　　这会简潋枢靠在椅背上，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手里就拿着那玉麒麟的口袋，一言不发，远山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猜获得，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福安。”书房里寂静了许久，简潋枢才开口道。

　　早就在一旁等着的福安，听见主子唤自己，便走到简潋枢面前，垂首说道：

　　“回少爷，今天小的听主子命令出府去客来酒楼的路上，见到小姐带着红雨女人和吉安从墨宝阁出来，之后小的便一路随着小姐，小姐只是四处走走，进了珍宝阁这些地方，然后在客来酒楼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快申时才回府。”

　　福安说完，便敬重地垂首站着，静静等着主子之后的付托。

　　只是简潋枢听完之后，面沉如水，只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麒麟口袋，一动不动。

　　正在远山想着，少爷的动怒是不是关于小姐的时候，就听着简潋枢降低的声音，他说到：

　　“你去，把红雨带过来。”

　　“是。”福安领命就下去了。说来福安也觉得奇怪，福安一直都很怕简潋枢，以往回简潋枢的话，总是心里打鼓，很紧张，但是这会，却心里一片平静，只是低着头，听着主子的命令行事。

　　也许是知道少爷现在正在生气，反而不用担忧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发怒的原因吧，又或者知道这怒火并不是冲自己来的。

　　付托完福安之后，简潋枢又回到适才的状态，一言不发的坐在那，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感受，外面的夜色因为他的缄默沉静，变得越发地浓重了一般。

　　福安去的时间不是很长，没一会就回来了。

　　红雨跟在福安的身后，穿事后院的假山流水，看着它们在浓重的夜色里，阴森可怖的影子，走在弯折的回廊上，脚下早就已经冰凉凉一片了。

　　她抬眼看去，就见到回廊尽头处的书房灯火正亮着，可是只有那里灯火是亮的，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像极了话本子里鬼魅住的地方。红雨不由打了个冷颤，赶忙劝自己别乱想了。

　　虽说府里府外都传言少爷脾气离奇、动辄要人性命，但是这几个月，她看到的少爷都还挺好相与的，虽说在小姐面前也不见有几个笑容，但是却很少有见他发脾气的时候，想来传言夸大而已。

　　正妙想天开着，书房就到了。福安推开书房的门，侧过身示意红雨先进去，待红雨进去之后，他才走进去，带上门。

　　这是红雨第一次进简潋枢的书房，书房很大，修缮的也很是豪华，靠墙的书架上，全都放满了书，烛火炬这大大的房间照得亮亮的，显得有些空旷，人站在屋中间，感受像是四面不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