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偶遇

　　冬日里，帝都下雪是常有的事，只是简清禾一觉睡醒，看见窗外白茫茫一片的时候，照旧有些回不外神来。

　　红雨领着几个小丫鬟伺候简清禾梳洗，见简清禾神色怔忪，说道：

　　“小姐，你不知道，昨儿夜里下了好大的雪，我夜里睡不着，眼睁睁瞧见随处被雪盖住了，挺……悦目的！”

　　红雨没读过书，甚至连字也不识得几个，实在没措施形容那景象，不外简清禾略一想，原本还枯燥无味的世界，在慢慢悠悠从天空中飘下的雪花里，变得一点点洁白绵软，确实是一番好风物。

　　今天是腊月月朔，又是简清禾去百觉寺烧香拜佛的日子。她穿上那件大红的大氅，拿上简潋枢昨日里送来的玉麒麟口袋，包裹得自己暖暖的，就让红雨伺候着出发了。路上积雪这么厚，今天的路肯定是欠好走，况且临近年关，礼佛的人更多了，自己得早点出门才行。

　　走到侯府大门的时候，简清禾一抬头，正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简潋枢，脚下不由停住了，就这么站着，等着简潋枢先已往。

　　简潋枢在刑部呆了一夜，其实手上的案子该结的都结的差不多了，只不外刑部尚书有点苗头差池，他借口守在刑部一夜，就是为了看一下，这尚书何大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夜没睡，精神难免有些倦累，加上不是暗沉沉的马车里，就是白的耀眼的雪茫茫一片，视觉上实在欠好受。

　　这刚进府，头昏沉沉的，就想着回床上好好地睡个觉，只是这一抬头就看见简清禾穿着那件红艳的狐狸背毛大氅，就那么淡淡地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看着自己，模糊间就像是在梦幻里遇见期待自己归来的洛神般，眼前具是灼烁，让头脑都清明了许多。

　　他脚下一转，慢慢向简清禾走去。站在简清禾面前，他略低下头，问道：

　　“这么早出门？”

　　简清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简潋枢，距离靠得太近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身子往后靠了点，迎上简潋枢的目光：

　　“嗯，今天月朔嘛。雪天路上欠好走，早点出门也免得延长。”

　　简潋枢点颔首，淡淡地开口：

　　“去吧，早去早回，路滑天冷，自己仔细点。”

　　简清禾应声，越过简潋枢抬脚就朝外面走去。只是走出没几步，想着简潋枢眼底明明白白的疲惫，照旧转转身开口道：

　　“你看着累的很，回去好好休息。”

　　听了她这话，简潋枢面上的风云不动隐隐带上了和悦之色。只是这厦悦，还未曾荡开，却又因为简清禾的下一句话，消散而去。

　　他只看着简清禾艳丽的背影，空气里飘来她轻轻浅浅的声音：

　　“究竟整个侯府还要靠你支撑着。”

　　到底是为了这深宅侯府啊……

　　简清禾料想的没有错，年关快要，上百觉寺的人变得更多了，简清禾这一路行来，许多几何马车都是奔着百觉寺去的。而且在管道上还好，扫街的官兵已经将街上的雪扫洁净了，但是下了官道，厚厚的积雪就阻的车马越发的慢了，是以即便简清禾早早地出门，到了百觉寺也已经快午时了。

　　像以前一样，简清禾挨个殿宇地拜了一遍，求的也不外是希望青阳侯府荣耀恢复，一门富贵。

　　简清禾磕完最后一个头，身边伺候的红雨先一步站起来搀扶起简清禾。时辰已经晚了，简清禾独自早就有点饿了，于是便直接和红雨先去马车上拿带来的糕点吃食，简清禾前频频就看中了百觉寺后山临崖的一处地方，那里风物格外别致，是以今天便让红雨把吃食放到那里，一边赏景一边用食。

　　不得不说简清禾眼光独到，这里是百觉寺后山两座山的接壤之处，两边山峰耸立，中间独辟出这一片平地，临近崖边放了一个巨大的平顶石头，应该是怕出意外，僧人特意放在这里阻行人脚步的，但是旁边又放了两个精细镌刻过的石凳，拼集这块石头，恰好组成了桌椅的用处。

　　因为这里临崖，刚恰好能看见整个帝都，偌大的帝都在这幽静之地看去，就恰似梦幻泡影一般，人影渺渺，让人不由叹息人生一世的幸福与悲凉。

　　简清禾倚着石桌，看着山下的风物，委实觉得自在，就连站在她身后的红雨，向来无感风花雪月的人，也不禁心中生出祥和。

　　主仆正都微微有些入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简清禾和红雨闻声看去，就见一个身披玉色大氅的青衣男子，许是之前低头行路注意脚下，这会抬头正看见主仆二人看着自己，一时也有些愣住了。或许那青衣男子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才反映过来，他抖抖自己的大氅，躬身规行矩步地施礼。

　　待走到简清禾的近前，青衣男子又施了一礼，说道：

　　“在下以往常来这里赏景，不意想今日小姐先来了，在下唐突，请小姐见谅。”

　　是个识数知礼的文墨书生。简清禾起身略微回了一礼，说道：

　　“原是我主仆二人妄自占了令郎的地界，令郎莫怪才是。”

　　这不外都是外交，青衣男子也不多做纠缠，看了一眼放在石桌上的食盒，心中心思转过，开口缓声说道：

　　“小姐恕在下唐突，今日我上山慌忙，未带吃食，观小姐食物颇丰，可否赠与在下些许，也可让在下与小姐同在此处赏景？”

　　这样的要求着实是有些唐突了。

　　闻言，简清禾眉头不由一皱，可是看看面前这人，确实也不像是登徒子。转而又想起，他说以往经常来这里赏景，那是不是讨要吃食为假，留下配合观景才是真的呢？

　　如此想来，心中便也就释然了，她颔首应下：

　　“令郎不嫌弃便用吧。”

　　红雨见自家小姐手势，便从食盒里拿出两碟糕点放在那男子面前。

　　男子糕点未动，先自报家门：

　　“多谢小姐。在下孟熙，清河人士，常年四处游历，现居帝都数月有余。不知小姐芳名可否见告，美意中感念？”

　　此话一出，还不待简清禾开口，一边的红雨先回道：

　　“我家小姐是帝都人士，主家乃青阳侯府。”

　　孟熙闻言，拱手行礼：

　　“原来是青阳侯府的简小姐，是孟熙有眼无珠了。”

　　“无妨。”简清禾轻轻摇摇头，她究竟是闺阁女子，欠好直言名讳，见告来历配景即可。

　　相互通了家门，两小我私家便就此开了话茬，孟熙问道：

　　“我记得月余前也曾在大殿见过小姐，小姐经常来这里烧香拜佛吗？”

　　简清禾倒是不记得自己见过孟熙，不外自荚媚课来都着这件大红色大氅，冬日里着实惹眼了点，所以旁人记得倒也没什么不行能：

　　“也不是常来，不外月朔十五前来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家宅而已。”

　　孟熙点颔首，笑着说道：

　　“如今帝都都知道青阳侯府出了个不世出的人才，简侍郎青年才俊、大智大才，青阳侯府正是蒸蒸日上，小姐还需要上香求保佑吗？”

　　简清禾其实不怎么知道简潋枢在政界上是什么样的，从未曾出门，自然也不会耳闻街头巷尾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我久不出门，家弟也不欲与我多说政界事情，我倒是不知道他的仕途状况，只担忧他年纪尚小，偶得天家青眼，怕他朝莽撞唐突，终招灾祸。”

　　孟熙闻言，倒是摇摇头笑了起来：

　　“这个怕是简小姐多虑了，帝都谁人不知刑部的简侍郎手段卓然，案子到了他手里，从未有结不了的，也从未有冤假错的，而且还时常能查到意料之外的工具，连丞相大人都高看一眼，很是器重简侍郎，帝都的各人族中，均将简侍郎当做子辈的模范。如此大才，又何须担忧呢。”

　　简清禾其实所说不假，她是知道简潋枢在政界上不错，但是她着实不知道到底不错到什么水平，而且她与简潋枢密切相处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但是简潋枢时常不定时值守，况且昨日还正当值跑回家中，甚至私自扣押证物，实在不像话。对于孟熙说的这些话，她倒是着实挺谢谢：

　　“这些我倒是不知，还要谢谢孟令郎见告，免我许多担忧。”

　　孟熙摆摆手，并不多做在意。

　　简清禾见他伸出的手指都冻得通红了，再看他唇色有些发紫，想必是冷着了。

　　也是，两人虽都身披大氅，但到底防寒水平差异，况且自己坐这石凳还垫了红雨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垫子，而对方却只是坐在自己的大氅上。

　　只是这里人烟不至，如果自己让红雨再去拿垫子，这里就剩自己与孟熙在这独处了，实在不成体统，若叫人撞见再传出去，委实是欠好听，所以无法，只得将手中的玉麒麟口袋递给孟熙：

　　“我见你有些冷了，这个你且拿着吧，几多能暖和些。”

　　孟熙看了一眼，也不多做推辞，接过来端详了一会，说道：

　　“这工具倒是制得巧妙精致，如此多谢小姐了。”

　　口袋入手，确实带来一阵暖意，也不知是不是孟熙多想以致多思，似乎这玉麒麟口袋也染了简清禾身上的体香，鼻尖若有似无有幽幽清香飘荡。

　　简清禾想起孟熙刚刚说到四处游历之事，说到：

　　“孟令郎，你说你曾四处游历，可愿意与我说说四处风物？”

　　“小姐愿听，这自然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小姐想听那边？是想听风物景色，照旧想听当地风土啊？”孟熙对于这些倒是很有兴趣，他四处游历，自然也愿意与人说说这些经历。

　　简清禾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想法，往常也只是书中写了什么也就看些什么，便说道：

　　“我倒是并没有什么特此外，你觉得好玩有趣的，说给我听都好。”

　　既如此，孟熙便慢悠悠说起来。这些年他去了许多地方，明面上做了许多事，暗地里也做了许多事，有些工具不能跟人说，也怕有心人听出些什么，他佩服简潋枢的才干，也知道他身后跟自己是一样的人，是以对于简清禾，他倒是没有什么预防。

　　况且他一直记得第一次见简清禾的情形。那天是他刚回帝都不久，闲来无事来百觉寺转转，转到大殿里，正看见一个女子跪在殿中间，肤白如玉的脸微昂着，看着佛像面色恍然，冷清清让他觉得仿若隔世的人物，下一刻便会飘然而去一般。她身上那件鲜红色的大氅，却又矛盾地为她添上烟火气，就似乎是扯拽她留在这世间的红尘俗念，又称得她周围的一切毫无颜色。

　　那天孟熙也不知怎么就看得有些呆住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正看见那女子眼中一滴泪赫然落下，一时竟似乎镇住了他的心神一般，就像是那滴泪轰然砸在他的心口一般。

　　厥后他经常没事就来百觉寺，只是再见到了她频频。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总觉得心中莫名有些惦念而已。今天再在这里偶然遇见，认真算是缘分奇妙。

　　两小我私家一个乐意说，一个乐意听，不知不觉就过了几个时辰，红雨虽然也被孟熙说得吸引住了心思，但是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再延误回府怕是要天黑了，所以只能提醒到：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简清禾闻言，才将心思从那渺远的山河湖海里收回来。她抬头看看天，自己出来确实久了，便有些余兴未了地告辞：

　　“孟令郎果真博学广识，不外今日时辰已晚，我该回去了。若是有缘，希望下次还能听孟令郎的故事。”

　　孟熙也起身别礼回道：

　　“小姐喜欢，我自是荣幸很是，下次再遇定与小姐再详说。”

　　于是两小我私家便相互道安，简清禾转身离去了。

　　简清禾走后，孟熙又在这里坐了一会，看着远处的帝都发呆，也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