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苏暮槿在房间中坐立不安,紧张地期待时间已往。
隆冬乍到,冷风已经从墙缝灌入房中,她有些困意,因而没有披上大衣,而是衣着单薄的坐在房间里,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现在处在草木皆兵的状态,远方已传来消息,她便靠到门边,听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不外这都是她的神经兮兮,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
她重新坐回到窗边,把“赤霞”放在腿上,一遍遍抚摸它那优雅炽热的剑丛。
“喂!”屋外传来一人的吼叫,在无人的廊道里回荡很久。苏暮槿打了个机敏,立马起身,推开了房门。她看不到任何人影,刚刚喊叫的人也没有泛起。
或许是我臆想了。
她苦笑地关上门,责怪自己胆小怕事。
在苏暮槿张皇不安的同时,江淮大牢地牢同外面一样,寂静得让人窒息,但大牢囚徒的心里,都正蓄积着庞大的力量。
“霍老,所有人都已经通知到了。”一个囚徒隔着牢栏向劈面的那个坐在阴暗角落的男子递话,他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牢房中,再低声细语也会泛开,大部门的囚犯都听到了。
霍甲起身,他人高马大,极不面善,起身的那一瞬间,狭小的牢房恰似要被他挤破。
“霍老。”牢房中另外四人无一例外,都向他行礼。
“就等黄北那俩人了,”他抽动着嘴角,“记着,所有人凭据之前部署好的,别一窝蜂地跑出去,否则,我们谁都别想跑!”
“是。”四周牢房的人小声回覆。
“几时了?”霍甲问身边的人。
“约莫另有一刻钟。”
“好,各人养精蓄锐,过了今晚,就都是自由之身了。”他自己就有些兴奋,但照旧压制住了躁动,冷静冷静方能成事,“你们几个,知道等下要做什么吧?”他提醒离廊门较远的牢房里的那帮兄弟。
“嗯,霍老放心,包准没问题。”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是简朴。每日子时事后,都市有两名狱卒进来巡查,这时候他们今日便要装作打架,让狱卒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从而无法顾及外面的变故,便让黄北杀死门外的狱卒的情况。这样前后夹击,所有离大牢近的狱卒就都市被他们轻易杀死,险些悄无声息。
“兄弟,弄点伤,”其中一人说道,“我可不想待会被真打。”
“嗯。”另一人同意,两人咬牙切齿,忍痛向对方打了一拳,一人流出了一些鼻血,另一人脸上很快浮现出通红的肿胀。
“真够狠。”
“你也一样。”两人相视而笑。
一刻很快就已往了。外边传来门栓打开的声音。
要来了!
牢房的兄弟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突然破口痛骂起来,另外一人配合地扑向他,两人很真实地缠斗在一起,牢中剩下三人则冒充劝架。
“干什么!干什么?!”其中一个狱卒刚进来就听到嘈杂声,另一名狱卒也连忙跟近,两人快步走过“熟睡”的监犯的牢房,找到了声源。
“你们两个!”狱卒恼怒地说道,“已过子时,你们还在这打闹。”
“狱卒,帮,帮帮小的,”其中一个劝架的人焦急地说道,“小的啼饥号寒,没力气拉住他们二人。”
狱卒吐了口痰,从腰间拿出钥匙,粗暴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不耐烦地说道:“妈的,真是事多,他们俩,十重鞭,一个都别想跑!”紧接着马上拉开牢门,抽出长鞭走进里面。
牢中五人见局势已成,不由分说地扑向毫无预防的两名狱卒,那两人哪想获得——看守这地牢近两年,从没见过头至没听闻这种情况,竟有人会掉臂明日生死来袭击他们。他们当下就被制服。
“你们干嘛?!”拿着长鞭的狱卒奋力挥舞武器,但紧紧握住鞭柄的右手被人用蛮力掰开,鞭子落入了囚犯手上,“救命!救命!有人越狱!”他大吼着,声音在地牢回荡,由于廊门打开,外边的人也觉察了牢中异样。
“进去看看!”廊门外传来声音,听得霍甲心里一惊——黄北他们还没解决外面的人?
“救我!喂!”被夺取鞭子的狱卒已经被死死地压在地上,眼见其中一个死囚从他腰间拔出佩刀,准备刺向心脏,但同自己一起进来的那个狱卒竟奋力挣脱了死囚的控制,惊慌逃窜,奔向廊门。
“别让他跑了!”另一个牢笼的人掉臂一切地叫囔着。
牢中人见此也不再装睡,全都趴在牢边,看着走廊的乱景:那个拿皮鞭的男人已经被杀死,五名囚犯中两人奔向逃跑的狱卒,另三人拿起钥匙,打开后面的牢房大门。
“抓住他的脚。”霍甲向牢中人低语。
那逃向外面的狱卒不时转头看身后的追兵,基础顾得上脚底。一只从牢房伸出的手紧抓住他的脚踝,他正脸朝地,重重砸落下去,满脸鲜血立即溅在地上。
“你们要造反了不成?!”外面已经有几个身披铠甲的卫兵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他举起长刀,手疾眼快,斩下那只抓着狱卒脚的手。
死囚痛得哇哇大哭,在牢房里又跌又撞。
他们看远处陆陆续续有监犯冲出牢房,心底一垮,不禁有了退却之意。
其中一名卫兵转身看向后头。
“黄北!”霍老看清出站在外头的时何许人也,他连忙叫到,“快!”
“久等了!”黄北摩拳擦掌,露出久违的笑容,他一掌打到站在离廊门最近的卫兵,卫即便身穿盔甲,也没能吃下他的进攻,竟然就地吐血倒地,黄北立即从他手中抽出长剑,接上让人目不暇接的进攻,“苏留风,你在门口等暮槿!”
“好。”跟在黄北后面的苏留风颔首允诺。
黄北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即便没了内功,但寻常功法也不是无名小卒能招架得了的。在这狭小的廊道上,可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可那些卫兵哪是黄北的对手?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身后的人就愈发恐慌,甚至注意不到他们身后另有一大群已经走出牢房的亡命之徒。
片刻,进入地牢的狱卒都被屠杀殆尽。
“按顺序,走!”霍甲命令所有的死囚。
“等等!”不知谁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欢呼,“另有一事要解决!”
“岳存,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也不迟!”霍甲听出了他的声音,这个岳存就住在他隔邻的牢房。
“董翼,董翼何在?!”声音的主人拨开人群,走到霍甲和黄北面前。
董翼不是我牢房的那个同差拨要好的家伙吗?黄北寻思。
岳存抓住黄北的肩膀,他年纪小于黄北,说道:“北叔,那董翼就是当年密告,害死刘宗朴的畜生!”
“你说什么!?”黄北为了压掉周围人的声音,不得已高声的问道,他似乎听到了刘宗朴的名字,看着岳存的眼神,似乎知道了什么。
“董翼,就是密告者!他把你、苏留风和刘宗朴商议越狱之事告诉了董厉,就那个去年升迁离开江淮大牢的差拨董厉!”
“你们在做什么?”苏留风在外头叫喊着,“人来了!人快来了啊!”
“走!”霍甲高声说道,“你们先走!在外面荟萃,找好武器,别——”死囚脑中早没了他这个领袖,自由的诱惑充盈了他们的身躯,如幸福的飞鸟,一只只地冲出了地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踩塌了廊门,四散而去。
“董翼,北叔!是董翼害死了刘宗朴,我要为他报仇!”岳存还在咆哮。
黄北这才反映过来,他和刘宗朴好想确实有过不浅的友爱。
“董翼!”岳存看见了,那个每日逍遥的死囚,正头偷偷摸摸地想混入人群,逃之夭夭。他冲进人群,挤在肉堆里,终于揪住了董翼的衣领,“你别跑!别跑!你这个畜生、叛徒!”他嘶吼着,拼尽全力想把他从人的洪流中拖出。
董翼没有站稳,后仰摔倒。
岳存感受右手一空,衣服已经被他撕破了。
“喂?!董翼——你别跑!董翼——”
“岳存,别挤。”正在逃跑的死囚将他往身后推去。
岳存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人潮散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董翼被踩死了,就在这个狭窄的廊道里,血肉模糊。
苏留风见人潮已经结束,没看到黄北他们,便拉着苏暮槿,几步奔进牢中:“老黄,你在干什么?”他质问道,“现在不是让你谦让的时候,我们不随着人潮走,落单肯定会被——”
“霍老,救我……”那个刚刚被砍断手的囚徒苟延残喘地爬到霍甲身边,“太痛了,救我……救……”
霍甲用眼神询问苏留风,苏留风看他鲜血喷涌,摇了摇头。
“刀借我一用,”霍甲从黄北那拿过一把刀,蹲在地上,“冯老弟,到那边请你吃酒。”他一刀直插对方心脏,“希望你死得痛快。”
“走啊。”苏留风再次敦促道。
“走,”霍甲拉起无力地跪在董翼尸体前的岳存,“他已经死了,被踩死,够痛苦了。”
“活该!”岳存恼恨地握紧拳头,“我还没听到他的求饶,他的认罪,就这样……”
“走!”霍甲大吼道。
岳存颤巍巍地起身,随着其他的几人疾步走出大牢,卫兵的脚步已经相互起伏,囚犯和狱卒的战斗声也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他们借着庞杂,偷偷摸进马厩,从上面随便牵出几匹马,坐了上去,苏暮槿则坐在苏留风的身前,她不会骑马,但可以掩护苏留风免受伤害。
“走。”他们驾驭着官马,向着囚犯们在的地方奔去——他们明白,越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