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远东郡，空桑山，安康镇。

　　破晓之前，整个小镇还在甜睡之中，四下静谧。一个孩子轻轻地推开了家门，他们住在小镇边缘的破木屋里，小屋险些是建在山脚上的。木屋很简陋，孩子的装束也很简朴，粗布短褐，竹杖芒鞋。

　　他披着半长的黑发，太过精致的小脸被盖住泰半，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纯净明亮。他或许有六岁，身高与同龄人相比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一些，但是看上去十分瘦弱。而与他的容貌、年龄不相切合的是他双手上的茧子，一看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趁着熹微的光，他矫健而熟练地往山上爬。清晨凉意渗人，但是这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却不觉得冷似的。他要去采摘今年最早的春笋，稍微晚一点笋子就会老掉，再过两三天，就会长成新竹。每一秒钟都显得弥足珍贵。

　　从他记事起，他就和姑姑住在这个小镇，平日里小镇里的人并不怎么待见他们。他约莫知道是因为他和姑姑不信教，但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不信教就会被欺负。

　　幸亏空桑山四周的人们靠山吃山，山里的工具足够他和姑姑生活所需。就好比说，这些春笋。吃不完的山货可以带到十几里外的主城卖掉，赚几个铜币可以顺便买些工具回来。预计姑姑最近熬药剂需要许多火燕兰，不知道这几个铜币够不够买一株。

　　姑姑掌握着一种差异寻常的力量，她可以操控植物的生长。他看过的书里没有提过有这样的魔法，镇上的人们更是将这种力量视为可怕的魔鬼。但是这种比魔法还神奇的力量给他们的生活提供了许多的资助。

　　就好比说火燕兰，姑姑手里只有一株，但是可以让它不停地生长，足够姑姑熬制药剂。只是最近他听姑姑提起过，最近药剂生意很好，只有一株照旧有些吃紧。要是有两株就好了，但是现在的季节不适合，贸然把火燕兰分成两株容易把它弄死。

　　他不清楚姑姑要怎么把火燕兰的根分成两株，但是有一个简朴的措施就是去主城再买一株。在主城的药铺里面，活的火燕兰不是什么稀罕工具。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寻找优质的春笋。现在还没有人来，好笋子各处都是，他很快就把背篓装满。下山时他甚至在想着，一会儿可以再来采一筐。

　　远处传来镇上的钟声，悠远绵长，这是教堂的钟声，每天清晨都市准时叫醒小镇上的人们。今天似乎格外差异，男孩站在山上远远看见人们穿着格外鲜艳的衣服，欢欢喜喜地从家里搬出桌子。泥巴路上摆满了长桌，它们首尾相连，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蛇。然后人们把鲜花、食物纷纷摆上桌，黑灰色的蛇徐徐变得五彩斑斓。

　　他突然记起今天是启蒙日，教徒们相信神明在这一天将魔法、知识、工艺统统教授给人类。自此人类区别于兽族、兽人等等一系列异族。人类生来是被神明选中的万物的主宰。而且，启蒙日是一年的开始，春天的开始。

　　他不明白为什么神明要在严寒、充满苦难的冬天结束以后才教人们，更不明白春天的到来和神明教导人类有什么关系。但是，镇上的人盲目地相信着，之所以会有春天是因为神明的启蒙。

　　只是看着人们忙碌着，他就可以感受到人们的厦悦，甚至可以暂时地被这种喜悦所熏染。虽然他明知道这节日与他是无关的。

　　他有将自己的视线向更远的远方移去，最终看向了天堑。从这座小山上向远处眺望，天堑看上去就像在西方的天际线上的一道灰白色的长痕。

　　天堑是整片大陆的最西端，有人曾经贴切地形容为“一堵无限远处的无限高的墙”。安康镇，甚至是远东郡都纷歧定有人去过天堑之下，但是一定有人去过。去过的人说，站在天堑面前就是面对无法攀援的陡壁，就算上面并不平滑平整，但是也找不到足够大的落脚点。天堑的外貌十分坚硬，据说铁剑都插不进去。试图攀爬天堑的人都市因为无处借力，只能心有不甘地滑下来。

　　从来没有人翻过天堑，也没有人知道天堑之后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一直想去，他知道自己想去看看天堑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正要赶忙回去，一转身就看到伏在灌木丛之后的狮子。

　　这里是远东，他很清楚这里不会有狮子，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狮子。他被吓到了，但是面上十分镇静，他想尽可能平静地溜走。只要不被狮子发现，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空桑山里照旧有一些凶猛的兽族的，但是大多数是低级兽族，很是傻，也不会主动攻击人。

　　但是当那只狮子人性化地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头，他知道这只狮子早就发现了他，而且这只狮子远比空桑山的土著们强大。狮子的眼神冷冷的，他觉得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咬断自己的喉咙。他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现在该不应跑，跑不跑得掉。

　　“咦，这里居然有这种纯度的光曜石。”

　　那个声音降低轻柔，带着漫不经心，有些懒洋洋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好听。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泛起，而且就在他的耳后，他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人类幼崽，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了一个有着兽耳的人，那人相当魁梧，脖子上有一圈夸张的鬃毛，脸像是狮子和人类的混淆体。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活的兽人，但是早听过许多关于兽人的凶残传说。

　　那个兽人伸脱手，是人类的手的样子，手指修长，骨节明白。那只手拽上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把坠子拉出来，但是并没有把项链从他的脖子上拽下来。坠子是一颗小小的黄色石头，颜色浅得险些透明，形状像是一颗水滴，圆润平滑。

　　他尽力保持着镇静，纵然近距离地面对一个危险的兽人，他也不想体现出失态。稚嫩的声音微微有些哆嗦：“我叫苏沐阳。”

　　把玩着那个坠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

　　“你姓苏。”兽人的声音竟是有些哆嗦，“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不脱手就不会被牵扯进来。明白了吗？”

　　苏沐阳点了颔首，但是不敢问这个兽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兽人像是有了几分记挂。

　　兽人已往摸了摸狮子的鬃毛，然后狮子就随着他一起走了。苏沐阳隐约预感应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立刻往家里跑去，他必须马上去告诉姑姑。

　　他们住的木屋在小镇的边缘，现在人们应该都在小镇中心的教堂那里狂欢，这里本应该是没有人的。

　　但是苏沐阳照旧遇到了一群人，一群熟悉的同龄人，都是平常经常欺负他的人。

　　苏沐阳不想搭理他们，他急着去找姑姑。但是这些人把他围住，为首的人是镇长的小儿子，肥胖的脸上带着犷悍的狞笑。

　　“今天是神圣的启蒙日，你这么脏的人不能进镇，会把各人恶心到没胃口吃肉！”

　　苏沐阳推开他，不想理会这些不搅蛮缠的人。他虽然清瘦，但是力气不小。小胖子平常在镇上是呼风唤雨，有的是可以使唤的小弟，自己身材五短，战斗力低下，原来就打不外苏沐阳的，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掀到地上。他怒不行遏地招呼小弟们脱手，苏沐阳虽然也没有学过武术，但是手里有“武器”，他挥舞着竹杖，很快就杀出重围。

　　“反了你这个小杂种的！”小胖子恼怒的大吼，“都给我上！打死他！”

　　不理会小孩子们的叫嚣，苏沐阳飞快地跑回自己家里。

　　出乎意料的是，姑姑不在家里。通常来说，姑姑现在已经在熬药了，早餐已经做好放在桌子上，苏沐阳回来以后可以直接开始吃早饭。但是今天姑姑却没有准备早饭，看来是大清早就急遽出门了。

　　苏沐阳微微一愣，这件事很反常。但是他并不担忧姑姑，镇子不大，也就是几百户人家，姑姑很快就会回来。

　　在此前，姑姑从来不允许苏沐阳去教堂或者加入教廷的运动。但是现在欢喜的音乐声四起，在难得的热闹局面之前，苏沐阳心里没有好奇是不行能的。

　　苏沐阳想了想照旧决定出去找一找姑姑，但是他不知道姑姑会去哪里，只有先去镇里看看。乘隙去看看，启蒙日的庆典究竟是怎样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