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之上。
此时正值深夜，乌云蔽月，四周一片寂静。偶有山风袭来，吹得树梢呜呜作响，便如鬼泣。
令人脊背发寒。
二柱子悠悠醒来，只觉满身冰凉，眼前一片漆黑，揉了揉眼，才看清远方的一丝灼烁。
影象中，他撞向石碑，已经身死，此地难道就是黄泉？
忆起往昔，二柱子不禁长叹，慢慢站起身，却发现未着寸缕，挠了挠头，似乎也没什么差池。
一切皆为身外之物，如今身死，自然带不走任何工具。
他环视四周，心中茫然，不知该去往那边。
如今沦为幽灵，只想寻到父亲，一家团聚。
可惜，生前只顾赚钱，少有空闲去听说书人叙述鬼魅异事，否则也可知晓黄泉之路该怎么走。
“你醒啦！”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谁在说话？”
二柱子惊疑，左顾右盼，没看到任何工具，不留心脚下一磕，撞到了石尖。
摸着脚上温热的鲜血，心中纳闷，难道幽灵也会受伤？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充满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柱子心生恐惧，大叫：“你到底是谁？牛头马面吗？可是要来抓我去下地狱？我这一生可没做过坏事！”
“呵，还真是个死脑筋，你这般鸠拙，可是叫我如何是好。”威严的声音讥笑道。
二柱子摸不着头脑，继续喊道：“你到底是谁，出来，给我出来！”
“也罢，那就让你见一见，我的真面目！”
陪同一道耀眼红光闪过，虚空中竟然慢慢汇聚出一小我私家影来。
身着白衣，头戴玉冠，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生得一副好皮囊。
二柱子见了也浑然忘记恐惧，这世上，竟有如此悦目之人。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二柱子试探道。
若不是牛头马面，难道是阴间鬼差？
可是哪个鬼差，会生得这般悦目！
“怎么？连死都不怕，如今却畏惧了？”那人笑吟吟的说道。
“我……”
二柱子一时语塞，忆起先前寻死腻活的场景，神情扭捏。
“呵！”
那人轻笑：“你可以叫我主人，今日起，你即是我的奴隶！”
“奴隶？”
“不错，能成为我的奴隶，你也算三生有幸！”
“那……那这么说，我没有死？”二柱子有些激动，紧握双拳。
“那是自然，你若死了，还怎么做我奴隶。”
那人顿了顿，又道：“不外，你也别想着逃走，在这座山中，一切全凭我掌控。”
“山？什么山？”
二柱子摇了摇头：“我不能给你做奴隶，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说罢拔腿就跑。
他本已心如死灰，如今发现未死，心中燃起活下去的渴望。
定要离开这里，回到村子，尽管那里……有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
死过一次，他开始明白，死了，终究没有在世好！
见他逃走，那道人影也不着急，勾起嘴角，看戏一般的望着。
过了少顷，见二柱子跑远，那人影挥了挥手，就见二柱子自己跑了回来，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二柱子回到原点，心中纳闷，明明是一路笔直，怎又跑回来了？
见那道人影没什么行动，一扭头又跑了出去。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逃走，绝对不能再迷迷糊糊的跑回去。
过了盏茶功夫，瞧着能看到乡村，二柱子心生欢喜，画面一转，又回到原点。
难道……
鬼打墙？
那道人影满身泛光，站在原地，与先前一般无二，似乎只是自已在一瞬间做的梦一样。
“怎样，还跑吗？”
人影来到二柱子跟前，面露凶光：“只此一次，倘若再不听话，我便杀了你！”
“恶鬼……你是恶鬼……”
二柱子又惊又惧，想起村里流传的传说，瞬间跪伏在地，哭天抢地：
“求……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放过我吧。”
二柱子痛哭流涕，绞尽脑汁，穷其一生的词汇，奉承道：
“你长的这般悦目，肯放心肠也好，我请最好的法师为你超度，成不成？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帮你做，成不成？求求你放过我吧！”
“瞧你那没前程的模样。”
人影有些不悦：“你若再如此，那就真要了你性命。”
……
……
时间一晃去了三月，正值深秋。
现在清晨，东山之上寒露昭昭，在太阳的辉煌下闪烁。
山中寂静，一名披头散发的男人行跃于山涧，脚步轻健。
他衣衫破烂，露出黝黑的皮肤，在水塘边上舀水喝，顺道洗了把脸，正是失踪已久的二柱子。
望着浅显的溪流围绕整座大山，他歪着头，想了又想，再次萌生出逃跑的念头，犹豫良久，轻叹了口气，彻底放弃！
这些时日，他无数次实验逃走，每次都不知不觉的跑回来。他想不明白，那恶鬼为何不杀他，如同豢养一般，欺压他吃那些名贵草药。
感受身体里充满力量，二柱子就心疼，被吃掉的草药，每一株都不比那颗灵芝差，可得值几多银子。
说来奇怪，整座东山各处都是珍贵草药，却没任何活物，哪怕是只虫子。
二柱子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憩，随后便起身去挖草药。这些草药更是奇怪，倘若用力挖，便会瞬间枯萎，所以他挖的很小心，生怕再被责骂。
日落黄昏，二柱子脚步极重，回到石碑四周，看了一眼后方的土包，心生无奈。
倘若不是跑错了山头，错将那土包认做是父亲的宅兆，也该不会在此被恶鬼奴役。
真真叫人郁闷。
“回来了！”
石碑闪烁着红芒，陪同着声音起伏。
“嗯！”
二柱子点了颔首，灵巧的盘坐在一旁，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拿起一颗血须人参，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人参大补，尚未吃完，二柱子便涨红着脸，流起鼻血。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石碑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柱子赶忙将剩余的人参塞进嘴里，闭上眼睛，开始调整状态。
“感悟天地，身心自然。初之道，以精化气，凝神以方！”
二柱子不识字，听得云里雾里，又怕石碑责怪，便一直不敢说，装作努力的样子。
石碑中人似乎知晓他的窘迫，却没有点破，整整三个月，每天夜里教导他打坐修炼。
二柱子陶醉在半睡半醒之中，只觉满身暖洋洋的，似有万千气流围绕自己。
那些气流像一个个淘气的孩子，拼命往自己体内钻，偏又难入分毫，无法与体内灵药所化的精气汇合。
时间一点一滴已往，转眼便到寅时，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像一道极光，十分美丽。
二柱子醒来，搓揉着发麻的大腿，只觉满身僵硬，缓了好一会儿，徐徐恢复知觉。
他站起身来，眼中茫然，盯着天空。
向阳初升，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如一副万千气流编织出的画卷。
突然心有所感，身上“咯噔”一声，某处淤堵的经脉被买通，只觉神清气爽，身周围绕着一圈白蒙蒙的雾气，被徐徐吸入丹田。
“灵象初成，恭喜你今后踏入仙途大道，脱离凡俗，我的奴仆！”石碑上的声音响起，带着激动。
二柱子愣了愣，只觉得满身清爽，并无其他异常，挠了挠头道：“我……这就成了神仙？”
“哈哈哈哈！”
石碑中人笑道：“修仙一途如逆水行舟，惆怅登天，岂会如此容易，你如今只踏出第一步而已。”
不待二柱子搭话，石碑中人又道：“你如今已有基本，我便送你些工具，日后自行修炼，莫要再来烦我。”
只见一道青蒙蒙的光球从石碑上方升起，摇摇晃晃的飘到二柱子头顶，闪了闪，钻进他脑海中消失不见。
起初无甚感受，徐徐的只觉头痛欲裂，二柱子瞬间瘫倒，翻来覆去，痛苦呻吟。
偏又昏死不外，熬过了一盏茶功夫，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才徐徐消失。
二柱子再支撑不住，彻底昏死已往。
石碑中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缄默沉静了良久，喃喃自语：“这样……会不会太粗暴了些。”
……
……
越日正午，二柱子悠悠醒来，只觉头脑发涨，晃了晃脑袋，其中似乎多了些工具，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本就该有的影象，却被遗忘了一般。
习惯性的撇一眼石碑，总觉哪里差池，细细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爬起身来去找些吃的。
差池！确实差池！
二柱子退转身子，细细去瞧石碑，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识得上面的文字！
“承运轮回，夺天地造化。”
“负载聚魂，免生死痛苦。”
“玄灵轮转碑！”
二柱子念着碑上文字，竟明白其中寄义，难道这石碑是一件异宝，可使人跳脱轮回，免去生死？
他本不信仙神一说，可经历种种，已然坚信不疑，倘若这石碑如此厉害，那碑中人又该是何方神圣？
“睡醒了？”
碑中人再次显形，白衣飘飘，容貌俊美，婉若游龙。
“看来起作用了，你如今已精通人族与我器灵族的文字，另有剩余的修炼功法，日后可自行修行。”
“那……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二柱子迫切的想知道，如此厉害人物，不杀他，究竟有何目的。
“你修为尚浅，待功法到了十层，我自会告诉你。”
碑中人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另有什么要问的？”
“你……叫什么？”二柱子挠了挠头，有些好奇。
“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主人，其他的即是知道了也无用。”碑中人有些可笑。
“那……那我还能离开么？”二柱子满脸紧张。
“怎么，随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碑中人冷笑一声：“若真心要走，待你功法十层，替我做一件事，就可以重获自由。”
“认真？”二柱子攥紧拳头，满脸激动。
“自是不会骗你，放心修炼吧。”碑中人淡然说道，身影一花，消失不见。
二柱子不疑有他，满脸兴奋，回过头，浓眉舒展，瞭望山下的村子。
若能够重获自由，哪怕再辛苦也愿意，只是……他低估了修仙的难度。
自此往后，他刻苦修炼，种种天材地宝被当做屡见不鲜，为了自由，二柱子也不再心疼，每天大吃特吃。
脑海中自动跳出第二层的修炼功法，艰涩难懂。他学识浅薄，参悟一月有余，刚刚领悟通透。
腹中的百年灵草被一点点消化，循照功法运转，化为丝丝缕缕的法力。
春去秋来，转眼便入了冬。
二柱子在石碑四周盖了间草房，给那石碑也修了一间，模样有些怪异。
整个衡宇全由树枝茅草搭建，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避雨。
他已将功法修炼至二层，耳聪目明，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豁然开朗，影象力超群，许多事物只要多看几眼，便不会忘记。
待收罗足够多的灵药后，二柱子便闷在屋里，没日没夜的修炼。他想要重获自由，而修炼则是唯一途径。
某天夜里，石碑中人突然显形，看了眼盖在石碑上的草房，抿嘴笑了笑：“这小子，是不是也太拼集了点。”
……
……
进入腊月，天气越发严寒，雪花飘扬，堆满整座大山，远远望去，像个胖乎乎的雪人。
二柱子躲在草屋里，冻得直打哆嗦，修炼得也越发努力，唯有这样，才会感受有一丝暖意。
“唰！”
灵光一闪，碑中人泛起在草屋中，随意看了一眼，笑道：“住着可还暖和？”
“主……主人，照旧有点儿冷！”
二柱子打着哆嗦，鼻尖通红，说话断断续续：
“怎得修仙还这般冷，不是说……说神仙都可以……随心所欲吗？”
“哪里这般容易，你修为尚浅，待过了功法十层，方可以不畏寒暑。”碑中人淡然道。
“我……我可不行以不叫你……主人？”二柱子思虑半晌，试探道。
碑中人冷笑道：“你是要忤逆于我？”
“不敢，不敢，只是总觉得别扭，所以想着……能不能换个称谓。”二柱子满脸老实。
他生性憨厚木讷，做惯了奴仆长工，彼时开了灵智，心生抵触，很不情愿再为奴为仆。
“呵！”
碑中人淡然一笑：“看不出来，你倒是明白套近乎，也罢，那你觉得如何称谓合适？”
二柱子歪头想了想，脱口道：“老大！叫你老大可好？我们出去上工，都是这么称谓带头的。”
其实，二柱子说的并不尽然，上工时确实有称谓老大的，更多的则是称谓“领班儿”。
“行！那便如此称谓罢。”碑中人竟然没有拒绝。
二柱子面上一喜，连唤几声“老大”，碑中人听着无奈，摇头道：“还没问过你姓名？”
“我……我叫二柱子！”
“本名呢？”碑中人问道。
二柱子想了一会儿，这才答道：“左玄。”
太久没用这名字，竟一时间有些想不起，往常都是二柱子，二柱子的叫。
“左玄！好名字，日后便如此称谓你吧。”
碑中人来回渡步，又问：“修炼之中，可有什么疑惑？”
二柱子，不！现在该称谓他为左玄。
左玄凝眉，搓揉酷寒发麻的大腿，将心中疑问说出，碑中人一一解答，让他茅塞顿开。
天将擦黑，屋外一片雪白，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幽蓝。
碑中人束手而立，透过草屋漏洞仰望星空，思绪飘荡，似有追忆。
左玄缄默沉静，见他眉间锁着哀愁，唇齿开合，似乎诉说着当初誓言，心有所感，追念起阿艳，更觉心痛。
现如今，她……可还好吗？
他不敢去想，生怕会陶醉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那个自己深爱的女人，情愿作践自己，也不愿多看他一眼，难道……真是我不够好吗？是我不会说话，是我惹你烦心吗？
每至深夜，他都市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泪水一次次冲刷着脸庞，洗去痛恨，洗去懦弱，余下那颗坚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