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生泥
“裘兄弟，你可真要走了？不多留几天？”老刘肩上扛着锄头，高声朝裘任全和高歌明道。
“是。原来是有要事的，因为来看怙恃故宅都延误了，如今也是时候走了。”裘任全立于稻田旁的小径上，淡淡答道。
“女人，你也不劝劝他？为了点什么事呀！这样也拖累你东奔西跑的。”老刘半真半假地对高歌明笑道。
高歌明依旧是一副随性的样子，背着手，笑嘻嘻道：“老哥哥，真对不住。你家饭菜太有滋味，我只怕留久了会发福。”
老刘摆摆手，道：“你这么瘦——唉，算了，我和旁人合买的牛还没回来，这都黄昏了！我也不说啥强留的话，以后得空就来啊！”
高歌明忙笑着应下，裘任全看看她，微微一笑，也点了颔首。
老刘刚想转身回去，却又猛然转回来，对二人道：“你们要去城里头吗？“
“是。“裘任全答道。
“那可一定要小心，听说城里进了贼人，很是凶残。那人闯了兰台，砸了灵器，怕就是前不久在东郡闹事的那个——“
老刘走近几步，瞪着眼睛轻轻道：“高歌明。“
裘任全心一紧，忙不迭看向高歌明的脸色。却见她只是微微一笑，说：“这有什么可怕的，那高歌明也不外同我们一样的年纪，有什么厉害。只怕来这老哥哥你也认不出来。“
老刘放下锄头，鼎力大举摆手道：“可不能这么说，那可是个不得了的魔头，又疯又丑，听说看她一眼呀，胆汁都市给你吓吐出来。“
高歌明摇摇头，笑道：“我不信，你看我能把你胆汁吓出来吗？”
裘任全见高歌明越说越没谱，不禁暗自担忧，频频皱眉。
“你？”老刘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妹妹，弱不禁风的，能和高歌明比？你看，你看，裘兄弟听到这魔头，脸色都变了。”
高歌明还想还嘴，裘任全却抢先行礼道：“时间不早，还要赶路。适才年老也说了城中危险，我们照旧赶忙走吧。”
老刘瞟了裘任全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也是。唉，不说了！你们保重。”
“刘年老也是。”裘任全深深一揖，看成离别与答谢。
高歌明点颔首，向老刘道：“老哥哥，要是牛实在找不到，我过几天给你买一头。你也别太晚回家。”
老刘嘿嘿一笑，道：“瞎说。好了好了，絮絮叨叨的，你们快回去吧。”
高歌明看了看裘任全，低头一笑，轻声道：“走吧。”
裘任全点了颔首，二人默默从乡间小路走向了官道。
半晌，裘任全问道：“兰台的灵器是你做的？”
“是。”高歌明转头笑了笑，道。她见裘任全不说话，忍不住问：“你怎么不怪我行事张扬了？”
裘任全叹了口气，道：”你从小这样的性子，改得了吗？再说，张扬归张扬，你总是有你的缘由的。“
“言之有理。“高歌明笑着点颔首，又问，”今天地里走了一圈，你看这里有什么奇怪？“
裘任全抬眼想了想，道：“泥土奇怪。”
“哦?”
“泥土湿得很，乡人们还要抢水，实在奇怪。“
高歌明正正颜色，颔首道：“我倒没注意这个，只是总觉得田里的泥怪怪的。“
“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体内存有冤魂的邪气，我总隐隐约约觉得地下有什么活物。或者说，是泥土就是活物。总感受地里有丝丝缕缕的呼吸。“
裘任全蹙眉，关切道：“那你体内邪气可有惊扰躁动？“
高歌明摇摇头，道：“这倒没有，近来我身心都清爽了不少。除了幽冥剑那次和婴役莫名其妙的灵力增长，没有什么异象。“
裘任全点颔首，仍是愁云满面。他想了一下，问：“你砸的是什么灵器？“
高歌明步子一顿，轻声道：“千魂灯。怎么了？“
裘任全也是一滞，声音微颤，问：“几多的千魂灯，能让他们把这归罪到你头上？“
高歌明低头，喉头哽了哽，道：“没数，太多了。我看到那些玉鼎里，书库里都是，我一路走一路砸，只想着少一个灵魂被囚都好。“
“你受着伤，把它们都砸完了？“
高歌明摇摇头，道：“留了一盏，计划回去拆解的，放在婴役那。“
“你不怕？“裘任全停下了步子，转身看着她。
高歌明停下，嘻嘻一笑，道：“怕什么？其实我也没受什么伤啊。“
她企图用笑让裘任全的眉头舒展下来，企图让他转回去，他们就拖欠着那些问题走下去吧，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裘任全没有放过这个问题，他又问：“那厥后呢？你为什么不歇一歇，就来找我？“
高歌明一愣，将笑容收敛一些，道：“你非要逼我说出来？“
裘任全一愣，仍看着她。
高歌明低头，又抬眼笑道：“行了，我认可了。我虽是你的前辈，如今邪气侵体，真是没有你不成啦！“
裘任全听她插科讥笑，不知怎么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但他又担忧怜惜高歌明，也没发作。只是垂眼，转头，向前徐徐走去。
高歌明见他这样，忍不住道：“任全兄，我可是在夸你哎，你怎么都不笑一笑呢？你小时候可是挺会傻笑的啊。“
裘任全叹了口气，照旧忍不住接她话茬，道：“那你呢？你小时候犷悍得很，可不会做那种让自己累到吃不下肉的事。“
高歌明见他话里仍有责怪之意，又是担忧又是感动，再也扯不出什么话。她静默一会，兴起勇气问：“屋子了里头可有你爹娘的工具？“
裘任全摇摇头，道：“我只是在外头看了一眼而已。“
高歌明哦了一声，也没追问。
二人走到官道，拦住了一架马车，继续向城中赶。纷歧会来到旅舍，裘任全和高歌明急遽用过晚饭，便赶去看婴役和幽冥剑。
幽冥剑认主，连裘任全不能拿起幽冥剑，只叫高歌明将剑鞘给他看看。高歌明做出插剑回鞘的姿势，果真照旧没有乐成。
裘任全垂眼，轻轻抚摸剑鞘上的雪花纹饰，问道：“这剑鞘似乎并不是幽冥剑的原配。”
高歌明心中微痛，叹口气道：“对。这剑鞘是司徒文做了赠给我的。”
裘任全的手停了停，想起自己曾允许司徒文利用高歌明的事来，不禁愧疚伤感，缄默沉静了一下，才道：“我从古书上看到，名剑认主，也认剑鞘。“
“可它这么多年也没这样过啊。“高歌明道。
裘任全摇摇头，思索道：“我料想，该是和幽冥剑遗失的原配剑鞘就在这四周。既见了原配，它便不愿归入这剑鞘了。“
高歌明点颔首，道：“倒也有可能。只是暂时也欠好去找，今后我行走往来就麻烦了。”
裘任全望着她，笑道：“也不是那么麻烦。”
高歌明一愣，问：“啊？”
裘任全摇摇头，叹口气道：“它虽不愿归鞘，但为它做个木盒，将它放着，也不算那么张扬。”
高歌明摇头，道：“天天背个木盒，我又不是琴师。”
裘任全低头，又是一笑，道：“不是有婴役吗？”
高歌明一愣，道：“对对对，我真是，最近痴痴傻傻的，不知道怎么了。”
裘任全望向她，目光柔和，道：“多睡。”
高歌明见他修眉舒展，眼浅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愣，脸红起来。她微微转头，掩饰道：“好好好，到时候谁也别叫我起来啊。婴役——”
高歌明提高声音，想叫婴役来收剑，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二人相视，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