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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里的茧

第十七章 蝶从故来

回忆里的茧 梁小惟 3004 2019-08-09 12:09:10

  雾气还没来得及打开,光线依稀,穿着白大褂的几位女人在走廊来回穿梭,都戴着口罩,谁都看不清她们的模样。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总对着她们偷笑。其中一个身材姣好发色时髦的的白大褂女人走进了17号单间。

  像是一个实习生,简朴问了郝芊的情况,郝芊总是不愿回覆,茹海琴一五一十地替她回覆清楚。只是低血糖,给她继续输上能量液,例行检查完毕后,摸了摸郝芊的头,那双唯一在口罩之外的眼显现笑意,又转身轻悄悄地出去了。

  “芊芊,现在感受好些了吗?”

  “还好吧。”

  茹海琴抓着她的手,对她笑着。

  “我想回家,去办个出院手续吧。”

  “好,家里空气比这好,能闻着舒服些,说不定对康复还好呢!那允许我,好好吃药哦。”

  “行。”

  在这小镇的医院,离新家说远不远,说近也倒不太不近。但郝芊想回的那个家,可就有些距离了。沿途是岭南山群,门路两旁满是绿色,茹海琴用她那不熟练的车技,沿这不太熟悉的门路,颠颠簸簸开了接近一个小时的车。

  终于到达。郝芊翻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两手托住它。

  爸爸曾说:“芊芊的背包要放书本,小挎包放小工业,钥匙要挂心间,就不忘回家的路哦。”

  她从小就养成这习惯,也枉这钥匙小巧,差池日常生活造成小阻碍。但若是新家的钥匙也要她挂着,想必是极不情愿的,那个家,只有淡淡的三小我私家。

  小钥匙被嵌入大铁闸门的孔儿,转动,拔出,茹海琴两手撑住一侧没有底锁的门,推开。

  当有一个可以忖量的人,当有一个可以栖息的地,当有一个可以通向美好回忆的钥匙。一切都好自然,好美妙;可当有一个失去的人,当有一个不经打理变得荒芜的地,当有一个满是悲痛满是落寞的锁。又是那么悲凉,那么痛心。

  走在院子里,郝芊去抚摸着干枯的喷泉池旁不经修葺的草,那已长得比她高了吧,靠近红围墙两边的玫瑰,只剩下几许带刺的茎叶,另有更隐蔽处的紫茉莉,曾经那么美,郝芊记得爸爸和亿祺阿姨,曾把那几盆开得艳的抬了出来,在月光下,和着郝芊弹的不太熟练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小曲,他俩就那样舞蹈,舞蹈,那花,就那样,野蛮生长着,生长着。

  打开了家门,打开了琴盖,打开了这么多年似乎只认真按过长笛键的小手。打开,都打开。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轻旋律在小克莱德曼指尖滑响,徐徐,她双手与双脚都越来越用力,徐徐,韵律变得更强烈。从大厅,爬向楼台,楼台两侧散开,紧闭的尘封的房门将声响弹回,往下,在大厅,在一楼,漫向四面的墙,另有大门之外。只是那些杂草、那些玫瑰、那些紫茉莉仍旧缄默沉静。

  左手快速拨起关于两手的键,右手惯常去伸进口袋拿出点工具出来凝视,像是练习对焦。可今天,她没有拿出什么来。那头绳不见了!不见了!像是展开了那蝴蝶的彩色翅膀,在不经意间,飞走了!

  她无助地看一眼茹海琴,但她肯定没看见,要是看见了,一定在她醒来的时候就交给她了,她不会放小书包里的!一定,只是不见了。她坚信这一点,她并不是灰心主义者,只是惯性使然,她就那样认为,而且一直是对的。

  她把手放回来,她不说,什么都不说。要是说了,她们一定会说:“芊芊啊,那小工具已经很脏了,又晦气,丢了是好事,”或者“这些年你带着它,你的身体状况才每况愈下的。”

  茹海琴在她边上,从水桶包里掏出一她水壶,在郝芊跟前晃了下,提醒她喝喝水。

  她停下来了,门开了,不,门原来就没关。门前多站了一小我私家,她敲了敲那没关的门。

  “芊芊!”

  茹海琴看向她,身体向后倾去,瓶中装满的水终于溢了出来。

  “你……”

  郝芊双脚离开踏板,实验触碰地面,徐徐地站了起来。眼角滑落着六年来的第一滴泪。

  “亿祺姐姐!”她奔向她。

  方亿祺微蹲下身子,双手敞开,迎接了她的怀抱。

  “芊芊,我的好女孩!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会的。”方亿祺也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着,放佛要倾尽这六年来的缄默沉静、掩蔽、忏悔、忖量

  “我好想你!好想!”

  “我知道!我的孩子啊!”

  方亿祺推开紧拥的怀抱,抚摸着她的脸,仔细看看她:轮廓比小时候更清晰了,像个小大人了,这发尾微卷,校服也明显裁剪过,叹息女儿学会妆扮自己了,是个爱臭美的小公主。

  两人坐在琴凳上,随意敲着。

  “姐姐,我每晚每晚,向着那上面看,都觉得爸爸和你都陪在我身边的。我想念你们,但我不孑立。”

  “乖孩子!我也想念你呀,一直都在,想念着。”

  “我知道!我感受获得!”

  “是吗?”

  “姐姐,你来了,爸爸不会来了吧。”

  “爸爸,一直在上面。芊芊啊,姐姐,陪你爸爸去过。只是现在,我觉得应该来好好陪着你。”

  “别骗我了,上去了,就下不来的!你没去过。”

  “我的心去了,去了。”

  “我也是。”

  方亿祺一直知道茹海琴就在身后,可不知道怎么开场,或者,应不应该有那活该的流程。

  “琴姨,辛苦了。”

  “我挺好,都挺好。”

  “今天,谢谢你。”

  “都是为孩子好。”

  “以后我会常来,但不会让你难做的,放心。”

  “我……”

  “我见过她了,以后也都给她打个招呼。”

  “这样吗?”

  “为了芊芊,好吗?”

  “我想想吧!”

  “好好想想。”

  “芊芊啊,是不是还要上学?”

  “嗯嗯,对,我得上学。”

  茹海琴彻底服了,这孩子居然想上学,今天的太阳真是得从东边落下了。但那孩子那彩蝶飞走的事,还憋在心里呢,谁又能知道她想不想上学呢,包罗方亿祺都觉得这孩子没有什么不乖之处吧,照旧和以前一样生动,只是多有点忖量。

  她们忖量着同一小我私家,相互又相互忖量着。

  这对只相差十五岁的母女以及闺密相隔六年,终于相拥在一起了。只是这短暂的时光容易被现实打破。本不是十全十美的事要有一个不完美的结局也是切合常理的。

  叶歆阳的车在这幢大楼停靠了几分钟,听到琴声奏起,打开车门,玄色高跟鞋在脚下发出可震裂地面的声音,她在大厅门前停留片刻。望着里面两个如此可亲的一对。

  琴声骤止,方亿祺站了起来,叶歆阳向她们走过来,那脚步声,一道一道,划裂着郝芊的心。

  “妈妈。”她用没有第二小我私家能听见的声音在心底叫唤着,她们相依为命渡过了最难熬的六年,太多太多生活中的繁琐事令她对母亲反感甚至讨厌,但是母亲对她的照顾可算无微不至,对她的期望,对她的掩护跃然纸上后,她对母亲的讨厌突然变得那么经不起推敲。她爱母亲,在曾经最爱的方亿祺这一母亲泛起的第一天,郝芊确定自己太爱叶歆阳了。

  “挺好,相认了是吧,方亿祺你没死成呢?”

  “骗小孩那么多年,你良心不痛吗?”

  “巧了,你也配合我藏了这么多年不是吗?怎么,害死郝永洲,就没脸见他女儿了?”

  “你瞎说!”

  “妈妈,那是意外。”

  “是吗?我说是意外的时候,你怎么对我的?怎么了?你姐姐是吧,你后妈是吧?”

  “你怎么能对孩子说这样的话!”

  “我的孩子,有你什么事吗?”

  “你就是禽兽,死性不改!”

  “啊……别说了!”郝芊不讨厌母亲,也不讨厌姐姐,就是讨厌她俩一起时,所发出的震天的争吵声。把先逝者,把小孩轻而易举地看成斗争的工具。

  郝芊把琴盖拍下,这一刻,琴也不值得敬服了。对生命都缺乏敬畏的家,还需要敬服什么?

  方亿祺比叶歆阳抢先一步对她说话。

  “芊芊,没事了,不用畏惧好吗?”

  “我没事。”

  “琴姨,带她回家!”

  郝芊握紧双拳,冲叶歆阳大叫:“这就是我家!

  “你别闹了行吗!”

  “你才闹事!就你事多!”

  “我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不喜欢!你从来没问过我喜不喜欢!”

  “你一直都不说意见不是吗!你是哑巴吗!这么多年,你演得辛苦吗?”

  “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哼!我还不喜欢你呢!我就不应生你!”

  “都别说了!”茹海琴爱这个家,不能再让面目全非的家再塌下一点点了。她允许过郝永洲,也允许过方亿祺,好好守护郝芊,守护这个家。

  “亿祺啊,你先带郝芊出去走走吧。”

  “琴姨,谢谢。”

  “你有什么资格派遣我女儿?”

  “我完整地爱她。从襁褓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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