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微就在帘子后面,她落了满脸的眼泪,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虽然着急,却也顺从木苏令郎的要求,不让她出来,她便连声都不出,唯恐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木苏令郎分了心。
木苏令郎满心酸涩,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工具,这些年,他真的做过一件事,是真的对得起漪微的吗?
他二人相识于邀月阁,多次相见于风月场上,都是推杯换盏间且共从容的老手,可漪微第一次摘下面纱的那一天,看见对方竟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那时候邀月阁的老鸨,受不了这对狗男女一脸欲说还休的心情,明明都不是什么纯情的少男少女,偏偏似乎是初次动心一样,看的人犯恶心,爽性让木苏令郎带漪微出去转了几天。带人出去这个钱,老鸨还给他算了个祥瑞的数字。
他们涉水而下,过险滩,越奇峰,露宿在荒山古寺,又在极尽富贵的城楼上,看了除夕夜里火树银花不夜天。漪微也是第一次见东疆城。
原来,那纸醉金迷外的辽阔天地,差异于邀月阁那个地方的乌烟瘴气,外面的世界带着和那里不相同的洁净气息,他还记得漪微是怎样惊喜的心情,他都还记得。
他还想带她去看一辈子。
木苏令郎觉得自己没有哪一天,像今日这样恨过自己,他把风骚的脸皮撕了个洁净,半疯半癫地捡起死人的佩剑,大开大合就是一招“天一合一”。
这一招,是他见晏梨落曾经用重剑的剑路,睥睨六合,傲视八荒,有反骨在中赤胆在外,他不外是学个模样。
希望学个皮毛来才好。
他不想死,更不想漪微陪着他一起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漪微的眼泪已经要流干了,她虽然看不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听获得。她听获得木苏令郎为了她,在做什么样的努力和挣扎。
木苏令郎突然有些想笑了。
他同漪微,从前那些那些偎红倚翠间、附庸风雅的风骚,犹在昨日。
也不知哪个该杀头的月老,一失手牵错了线,糊里糊涂牵出了情爱之外,种种挂着心肝的渴求。他说“天地和,乃敢与君绝”未必有人会信,也从不敢指望漪微哪一天能为他作诗,若是能这般把时光消磨已往,也未尝不行终老。
可偏生叫他在今夜读到了满腔的张皇。
“此恨无关风月,犹是有痴情人。”
说憾恨,是当这为诀别了。
他当下下定了决心,大叫了一声:“漪微,你在船舱里永远不要出来,他们进不去的,你不要畏惧。”
漪微已经哭到快要说不出话来。她哆嗦着问道:“令郎,那你呢?你想做什么?你不要扔下我,漪微不想离开令郎!”
木苏令郎一边拿折扇挡开现在的攻击,一边笑得呛出了眼泪,他最后深深的看了漪微一眼,说道:“歉仄,今生终究是我付了你,我……我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但是,最不忏悔的一件事是爱上你。”
“令郎……令郎……”
“倘若我能活下来,天涯海角我也去找你。”
木苏令郎说完,轻功踏上水面,一路往山上奔去。那剩下的几个刺客,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都追了上去。
横竖这个船舱他们也进不去,就没须要以身试险了。
漪微听着外面的声音散了,她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来,酿成了鲜血从眼眶中,一滴一滴落下来。她坐在无人管控的小船上,顺着水流,也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了。
……
多数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正逢相爱时的烂漫绮思转瞬灰飞,甚至还未曾得来一见,便成了白纸黑字上明明白白的生死两隔。
消息是在一个日夜后传到东疆城的。
晏梨落看见玄色的信标时,险些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失手将信筒扔在地上。
“怎么了?”穆祈眼疾手快,一手捞住,顺势把信纸捻了出来。
是探子的密报。
晏梨落送两小我私家走的时候,曾经提议让他们带两个暗卫追随,不外被礼貌地拒绝了。晏梨落本着万事周全的想法,照旧偷偷地给他们部署了暗卫。
不外,为了他们不多想,还特地让两个暗卫完晚了一天跟已往。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晚了一步……没想到……她也会有失误的一天……
她的笑在刹那间经历了十个沧海桑田。
他们真的太苦了。
晏梨落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突然想起自己送他们走的那一天,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难得穿了一件艳色的长裙,又央着贵寓的婆婆教她勾了眉眼,在唇上眼角点了胭脂,眄睐之间,似乎人间山海万种颜色皆不及这一点神采。
晏梨落知道她在雀跃什么,今后山高水长,木苏令郎是她一小我私家的木苏令郎,两小我私家的世界中,今后就只剩下了相互,再也没有旁的人可以插进去了。
那个时候,他们的想法何等简朴美好啊。
穆祈皱着眉头看完了那封信,他们去的晚了,只看到了打架事后的场景,一片狼藉的船舱里,坐着彻底失去神采的漪微。
朱颜白骨,也不外如此。
他们原来想带她回来,但是,那个女子坚定而又客气的拒绝了。
因为没有晏梨落的付托,他们也不敢强行把人带回来,只得写了信回来,两小我私家仍旧在暗处守护着漪微女人,防止她因为什么原因而悄无声息地死去。
穆祈看完,悄悄地看了晏梨落一眼,面露了半分不忍。他知道晏梨落因为某些原因,似乎对漪微女人木苏令郎格外关注照顾,正因如此,才知道打开那封信对她而言是何等残忍。
约莫人间四月芳菲被九尺寒冰摧折,原本鲜艳的明媚的,都失去颜色。
穆祈下意识地护住了那封信。
可是,信上会有什么内容,晏梨落已经差不多都猜到了。
“给我,让我看看,都写了些什么?”她的声音嘶哑,似乎一瞬间被抽洁净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