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对叶筱来说不长也不短。
家里的人少了两个，所以也空旷了许多，这也造成纵然是在室内，温度也是很低的。
为了节约用电，家里用的是煤炭之类的，但这并不能解决冬天严寒的问题。
叶筱的手脚开始长起了冻疮，幸亏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让叶筱和妹妹叶芽儿睡，后者似乎不太愿意，但也没忤逆母亲的意思。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叶筱洗脚早了些，上床的时候带了冷气，直接被叶芽儿踢了一脚。
“离我远点，冷死了。”
“……”叶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的离她远了些许。
一夜无话。
今年的春节似乎没有以往的热闹了，许多在外面打拼的人都发消息说不回来过年，有时候叶筱看着冷清得不像样的房间，总会有些莫名的惆怅。
许多几何工具似乎都已经回不来了，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一路的生长，似乎总是在不停的失去什么，明明想要抓住，却总是感受有心无力。
就像站在曾经追赶过其他小朋友的小学门口，她竟然也不敢走进去看上一眼。
草木犹在，人不如故。
除夕的时候，少了许多以前该有的步骤，譬如大扫除，譬如洗旧迎新，譬如许多许多，叶筱记不清了，上一次过年时热闹的影象似乎已往了很久，以至于她有些想不起来。
早上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了集市，叶筱和妹妹睡了一会儿，就赶忙起床收拾家里。叶芽儿去处置惩罚昨天刚买的鱼，叶筱则去收拾家里的卫生。
叶芽儿经常诉苦母亲对姐姐的偏心，脏活累活都给自己干，叶筱却总是悠闲的站在一边。
每次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叶筱总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总是缄默不语，然后络绎不绝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事实证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晚上的时候，因为母亲让叶芽儿去洗碗，叶芽儿不去，说什么自己太累了，于是就和母亲吵了起来。
“我今天明明做了许多！”叶芽儿看着母亲，一脸的倔强和委屈，“凭什么让我去洗，姐她今天做了几多，我又做了几多，我宰鱼炖肉，什么样的累活我没干，可姐呢，就因为她不会做就全部让我去做，不会做就学啊，我当初不会的时候，你不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吗？”
“你给我住嘴！”母亲气得身体微抖，叶筱站在一边，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什么。
她想说她今天也做了许多，她想说她擦了整栋楼，洗了一天的衣服和碗，拖了一天的地。
她还想说她可能伤风了，从早上开始脑袋就很疼，晕乎乎的全身无力。她的手长了冻疮，这一整天碰了冷水，已经疼得掐上去都没有知觉了。
可她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说。
“你见过哪个女儿忤逆自己的妈？我说做什么，谁去做，你就给我做，你没有听到吗？”
“我又没有错，明明我做了那么多，凭什么最后坏的全是我？凭什么？！”
叶芽儿捂着眼睛，哭得声音沙哑。
叶筱觉得脑袋有些疼，有什么工具一直在嗡嗡的响。
“我叫谁就是谁，怎么，你还想当我妈，让我来做？啊？人家说养儿防老，老娘看我这是养了一群祖宗！”
“别说了……”叶筱揉了揉太阳穴，“我去洗碗，我去。”
“你给我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母亲朝她吼了一句，叶筱一噎，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削面色狰狞的女人。
叶筱突然有些心累。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下了楼，去厨房里烧了热水，开始洗碗。
屋外传来邻居放的鞭炮声，另有小孩子的欢呼声，大人的笑声，而屋内，母女俩坐在屋子的两端，谁也不看谁，气氛冷到了极致。
叶筱低下头，死死地咬着唇。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她的话，是不是，一切都照旧跟以前一样呢？这里另有欢声笑语，另有男人和女人的笑声，另有她们相互打闹的叫声。
“离婚吧！”
“离婚吧，叔叔，请你签字。”
“叔叔，请你签字。”
叔叔……
叶筱手中的碗突然滑了下去，她捂着脸，呜咽作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有没有经历过，上一秒还在天堂，下一刻便身处地狱的？
高一下学期，叶筱生病了。因为平时的作息不纪律，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所以在听到医生说她可能得了白血病的时候，她都还没回过神来。
“你这个病最好尽快留院视察，正凡人的血里没有险些为零的血小板，你这个情况很危险，稍微不注意就很容易引起大出血。你的家长呢？把你家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通知一下他们。”
“……不用了，我出去一下打给她们……”
声音中带着连她也为之惊讶的镇定和冷静。
午后的阳光不怎么耀眼，叶筱坐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手里是医生给出的陈诉单，指尖紧紧的抓着，指骨近乎苍白。
叶筱的目光失神的看着走廊里来往的人。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医生再次提醒她通知家里人的时候，她才慢慢的回过神，然后行动缓慢的从背包里拿脱手机。
该打给谁？
叶筱有些迷茫，不能打给母亲，她如果知道了一激动就很容易升高血压，造成昏厥。
对了，可以打给爸爸，他一定有措施，一定有的！
就似乎黑暗里突然看到了生的光线一般，面色苍白的女孩手指哆嗦的拨通了那个不经常打出去的电话。
“喂，筱筱，怎么了？”
“……爸。”
“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生活费不够了？”
“不是……”
叶筱的嗓子哽得有些难受，可能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差池劲，父亲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你好好说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叶筱抬起手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是那一瞬间的压抑和绝望让她下意识的咬着唇。
“爸，我生病了，医生说情况可能有些严重，需要马上住院视察，他让我通知家长，通知家长过来。”
“生病？！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生病了？！”
叶筱一下子瓦解的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爸，你快过来，你不要给我妈说，爸，你别给我妈说！”
“好好好，我不给她说，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已往！”
“我，我在市医院。”年轻的女孩儿一边抽噎着，一边紧紧抓住手中的手机，似乎抓住那渺茫的希望。
叶筱躺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怙恃正坐在她的旁边，母亲见她醒来，连忙走过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严厉的脸上现在落了泪。
“你说你这丫头，平时叫你注意身体注意身体，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弄到住院了，你还让你爸不给我说，你说你。”
母亲擦着眼泪，目光看着她，里面是还没有消散的担忧和难以察觉的恐惧。
旁边父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筱筱不也是怕你担忧吗？医生说现在情况还不确定，你也不要太担忧了，会没事的，筱筱，你这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出院了。”
父亲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道，叶筱看着这样的怙恃，有一时半刻的模糊。
“真的吗？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吗？”叶筱笑了笑，父亲和母亲怔了一下，却是很快的笑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勉强。
“真的，对了筱筱，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
“医生说筱筱现在不能吃刺激的工具，你不要乱买。”母亲在一边没好气的提醒着，又似乎想到叶筱还在这里，平时很高的嗓音便低了些许。
这时，护士拿着点滴瓶走了进来。
叶筱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挂着点滴，护士先是询问了一下她有没有其他情况，然后将没有几多药水的点滴换下来，换了一个新的上去。
整个历程中，叶筱看着，目光有些模糊，等到护士和父亲走出去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母亲坐在了她的旁边，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原来就有许多皱纹的脸上现在憔悴得不行，就连鬓角的头发也比上一次看到她时白了许多。
叶筱莫名的觉得难受。
但她不想让母亲担忧，只好把脑袋歪到一边，母亲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连忙上前来询问。叶筱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困。”
“那就睡会儿吧，妈妈在这里。”
母亲伸手，很小心很温柔的把女儿鬓角的碎发别到身后。
叶筱轻轻的嗯了一声，很快就陷入了黑暗。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叶筱迷迷糊糊的想要醒来，却又似乎听到了怙恃的争吵声。
“我不管，他们要是治欠好我的女儿，我就跟他们拼命！”
是母亲嘶吼的声音。
“你冷静一下，医生都还没有下结论，你不要无理取闹好欠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医生的治疗，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转到省级的大医院。”
“我能有什么措施？我的女儿现在正躺在床上受苦，你说我这个做妈的除了看着我还能有什么措施？！”
不要吵了……
叶筱想睁开眼，想让他们不要吵了，从小时候吵到现在，也该停一下了吧。可是眼皮似乎太沉，也不知道是药水的原因照旧其他，叶筱只想睡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叶筱眯了眯眼，适应了上方的灯光，这才将目光转向四周。
“筱筱，你觉得怎么样了？”母亲小心的走上前询问，叶筱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妈。”
“叶筱对吧。”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叶筱转头，一个医生拿着纪录本站在她的前面。
“鉴于你这个病情的不确定，我们将对你进行骨髓抽取化验，如果本人和大人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
他说着，将手中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拿了出来。
“抽骨髓？！”母亲突然惊叫作声，叶筱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一脸迷茫的看着医生，后者语气稳定。
“抽骨髓的意思，就是接纳特殊的要领抽取人脊骨里的骨髓，风险并不是大，如果你们都没有意见的话，明天就可以进行抽骨髓的手术，另外鉴于病人病情的特殊性，不能随意走动，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进行手术。”
“那会不会很痛？”叶筱轻轻的问。
“会有麻醉药的。”医生似乎有些可笑于她的询问，语气里多了一些情绪。
“嗯。”叶筱点颔首，朝着自己的怙恃看去，“那就做吧。”
第二天，医生搬来了一些奇怪的仪器，自始自终叶筱都只是好奇的看着，只有母亲在一边有些无措忙乱的搓着手。
“医生，这个手术会不会对她以后的身体状况造成什么影响？另有以后的生活自理能力。”
“不会的，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对病人以后的身体状况没有多大影响。”
“手术历程中需要平静的情况，所以如果病人眷属想留在这里的话需要保持平静。”
似乎察觉到眼前这个母亲还要继续问下去，医生连忙开口，叶筱看到母亲心情一噎，然后就没再说什么的坐在了她的旁边，拉着她的手。
“没事的，不疼，待会儿医生会打麻醉药，很快就好了。”母亲不停的慰藉着她，但叶筱也只是笑着说没事，她这个病人都没怎么怕，也不知道母亲怎么会怕得手都抖了。
麻醉药的效果来得很快，尽管如此，当比平时打的还要粗的针扎入骨头里的时候，叶筱照旧疼得指骨苍白的下意识死死抓住床头的铁杆，但她仍是转头看着母亲微微一笑。
“没事的，妈，我没事的。”
母亲一下子捂着嘴低头哭了出来。
那是叶筱第一次体会到那种钻心般疼进骨子里的痛。
厥后结果出来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母亲听到的时候，气得差点掀翻手里的米粥。
厥后医生又给她输了一些其他的药水，情况有了些许好转，怙恃脸上的笑也徐徐的多了起来。
但是叶筱开心不起来。
身体好转的同时，也意味着这背后支付的巨大医疗用度，她家虽然有医疗保险，但恰好今年没有上交税款，结果不能用那个来抵扣医疗用度，所以现在，她每输一瓶药水，就相当于支付一千多的用度，这样一连输了几个星期，可想而知花费的钱有多大。
尽管厥后有亲戚拿了一些钱出来，但对于叶筱的医护治疗，远远不够。
“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觉得自己好了差不多之后，叶筱险些每天都市问这个问题。然而父亲和母亲总是跟她说还需要再住几天。
叶筱开始有些急躁了。
然而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就在她准备出院前一天，她的身上突然起了许多红疹，然后是连续不停的发高烧，全身通红，医生过来检察也没查出什么病状，叶筱脑袋烧得迷迷糊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耳边是连续不停的争吵声，迷糊中母亲似乎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妈，我想睡觉。”
叶筱轻轻的说着，握着她的大手一僵旋即有些哆嗦。
“乖筱筱，不要睡，不要睡，妈在这里，不要睡。”
那个从小到大一向都只是吼他们的声音里现在似乎带了孩子一般的哭腔。
叶筱想朝她点颔首，可是脑袋太晕了，全身都没有力气，以至于她无法完成那种高难度的行动。
厥后……厥后发生什么叶筱记不清了，只是在她的病情终于转危为安时，母亲仍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
“你那个时候说想睡觉的时候真的是吓死我了。”
叶筱有些不明白，母亲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厥后有一次她和母亲看电视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段女主角的父亲临死之前对她说的一句话。
“我想睡了……”
然后再也没醒来。
那一瞬间，叶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觉得莫名的心酸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