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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清记

第八章 剃头

览清记 张说怿 2032 2019-06-19 09:00:00

  后半夜里,裴琅就一直陶醉在庄青即是贺双卿的震惊中,他努力回忆前世看过的有关贺双卿的纪录,却悲痛地发现除了“才气横溢命运悲凉”这一印象之外,他对她再无任何印象。她似乎还被誉为清代李清照?

  唔,他对李清照女士倒是熟悉得很,生平事迹代表作随口就能背上几句,但贺双卿...她是哪里人,写过哪些诗词,有过怎样的经历,裴琅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明明其时看到的时候还不胜唏嘘来着。但总送照旧不太上心,唏嘘之后也就轻轻放过了,没留下任何特殊的印象。

  然而当这小我私家活生生泛起在眼前的时候,裴琅却情不自禁地发生一股极大的震动,并急切地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也许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故知”吧。

  由于没休息好,第二天起床后裴琅便有些无精打采的,用饭的时候也是一副魂游天际的模样,倒让裴珲很是自责起来。

  其实他昨晚那些话刚出口便忏悔了,只是说都说了万没有收回去的原理,幸而裴琅实在早慧,竟真的能够明白这些原理。他只顾叹息,却是忘了裴琅再如何早慧,也不外是个七岁孩子而已,情感上必不能接受的,否则今日又怎会郁郁寡欢。他实在是过于揠苗助长了。

  裴珲满心愧疚,对裴琅比平日更温和了许多,不停问着些眷注的话,可惜裴琅满脑子都是贺双卿,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变化。

  就这么到了班上,裴琅才感受恢复了些精神——主要是庄先生已经拿着戒尺进来了。他晃了晃脑袋,尽力做出全神贯注的样子高声诵读起来。

  等到了中午,双卿又趁没人的时候来找他了。裴琅收敛起异样的感受,仍旧用昨日的态度跟她说话,并又哄她吃了一个鸡蛋。

  如果说之前他对她好,只是出于对小孩子的正常体贴的话,那么现在,在知道了她就是贺双卿,是他前世就了解过的人之后,这种体贴便开始成百倍地增长。

  裴琅不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算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想对她好,想让她好,想让她不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凉命运。原来“每个男人内心都住着一个上帝,时刻理想着拯救世界拯救弱女子”的话竟是真的,如今他不就是这样么,再如何明白这种行为的犷悍与自私,也挡不住那颗盼望救人于水火的心。

  其实他更享受的是那种施舍的快感吧,那种藏在恻隐中的优越感,才是促使他对她好的真正动机。裴琅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的油腻感应羞耻。

  裴琅的这些心理运动,双卿是完全感受不到的。她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鸡蛋,便问起裴琅释义的问题。裴琅回过神,把裴珲昨天给他的条记拿了出来,抽出《三字经》的部门,将其它的都给了她,说:“《三字经》的释义我还在学,等背熟了就给你,其余的都在这了。”

  双卿把它们小心地捧在手里说:“裴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它们,决不延长了你念书。”

  裴琅自然是放心的,否则也不会借得如此爽快。他心里存了事儿,双卿是急于看释义,两人都显得心不在焉的,很快就离开了。双卿走之前还告诉他,她一会儿就回家了,让他放学后不用再送她了,裴琅颔首应了。

  下午,裴琅照旧练习描红。繁简字体之间究竟有纪律可循,他又有毛笔功底在,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前世的习惯却没那么好改,他写惯了简体字,这会儿写起繁体字来速度一快就免不了缺笔少划的,因此狠狠地挨了庄先生几板子。裴琅揉着发红的手心,深刻怀疑庄先生早有敲打他的念头了,只是一直找不着时机才拖到了现在。

  放学后,由于不用去送双卿,裴琅便径直回家了。等他进了院门,却发现里面站着一个从没见过的人。

  老沈氏见他回来了,甚是兴奋地冲他招手道:“六郎过来,让李老儿给你也剃个头。”

  剃...剃头?裴琅一时没反映过来,还在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剃头。

  这时裴珲也从房内走了出来,他的脑门十分锃亮,显然是刚剃过的。他走到裴琅跟前,摸了摸他额上的头发说:“六郎读了书,也该有些大人的样子,欠好再留这种小儿发式了。”

  啊!剃头啊,要剃成金钱鼠尾的阴阳头啊!裴琅坚决抗拒,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在心里哀嚎为什么刚抵家就要面临这样的“惊喜”,一边高声喊着:“不要剃头,我觉得茶壶盖挺好的!”

  听他这么喊,老沈氏和裴珲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位李老儿也笑着说:“娃娃们恋旧,不愿剃头也是常有的,只消剃上一次也就好了。”

  “六郎”裴珲拉着他说,“咱们男子汉哪有不剃头的。你想想看,若是你的同窗们都剃了,就你不剃,岂不是要遭人讥笑。”

  裴琅明白归明白,只是照旧有种生理性的不适感——不信且看裴珲,好好的一个俊秀青年,硬生生被给弄出一股猥琐之气来,可见这头型凡人实在难以驾驭。裴琅体现:统治阶级的审美,咱不懂。

  更令他惊讶的是裴珲的语气,似乎剃头就如用饭喝水般,是件再正常不外的事。没想到满清入主中原不外短短几十年,便能令汉人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足见其思想革新之乐成。

  想到前世常在清穿文中泛起的“清穿不造反,***”的口号,裴琅只能呵呵一笑。不是讥笑其他清穿者的异想天开,而是深深认识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与他们相比,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连剃头都不能抗拒,还能替天行道不成?老天给了他一颗热爱救人于水火的心,却没有给他与之相等的能力,能不能拯救双卿都成问题,还空谈什么拯救万民?

  裴琅被自己其实是个废柴的事实攻击得有些沮丧,连裴珲把他拉到李老儿跟前也没多大反映。他乖乖地洗了头坐下,让李老儿剃去了茶壶盖。后脑勺的尾巴还没留起,前面的头发也没有了,他的脑袋成了实打实的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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