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之人都说修道好,修道又有什么好了?”
“我还未记事儿,就被师父收入了天心观,打小就是修道之士,所见的修道之人,没一个快活人,也没见什么好人。”
“天心观就不说了,人人自危,谁不怕被人算计?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一众同门个个担忧被师优点罚,修行门户,一旦处罚就是生死见分,何曾有一朝的好日子过?就算那些长老也要担忧遇到厉害对头,被人所杀,饶是运道好,没遇到对头,也要担忧炼法失败,走火入魔。”
“此番在峨眉山,见到的那些峨眉门生,跟我们魔门门生又有什么区别?功力低的时候,一样担忧被师长胡乱寻个短处,没原理的处罚,功力高深了,更有无穷争斗,又经常遭遇对头,稍不小心,也是身死道消。峨眉几个长老,那些时日不就是去跟人斗法了?峨眉本山也被逍遥府攻打!就算没争斗的时日,也不外荒山野岭,孤苦凉寂……”
“都说有了本事,不受人欺负。但是你有了本事,自然有本事更大的人欺负你,除非天下无敌,哪里就能不受欺负了?就算天下无敌,难道就不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我自问本事也不算差了,天心观的同门没一个有我强,就算是峨眉派,那最差的几个门生,好比谢灵逊之流,真真未必如我,还不是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
王崇想到此处,又复想道:“可凡人又有什么好了?”
“家穷势弱,便要受人欺压,家大业大,就要为了家私争夺,亲人也要翻脸,甚至勾通外人,暗害自家亲戚。日子欠好了,过活艰辛,飞黄腾达了,如履薄冰,说不定一道圣旨,就是满门抄斩。遇到我这等修道人,说不定便有飞来横祸,那个叫做唐惊羽的少年何其无辜?我虽然都没见过此人,但他也算死在我手里……”
王崇微微叹息一声,心头道:“照旧那些佛家秃头说的对:众生皆苦!这众生……即是世间一切有情,也包罗了我们这些修行人家。老子从小到大,简直是黄连水泡大,苦的很啊……”
他正自胡乱想着心事,突然听得喧华和犬吠之声,不由得循声望去。
一条恶犬追着一个娃娃疯狂撕咬。
那个娃娃不外才五六岁大,一身粗布小褂,倒也肥嫩可爱。
恶犬却足有小牛犊巨细,他一个小奶娃娃如何反抗得住?就连跑都不会跑,只明白啼哭,晃眼就满身鲜血,眼瞧要被活活咬死。
王崇虽然不是个善良,却也瞧不下去这种事儿,其时便想脱手。
没想到他手里才自扣了一枚石子,就听得那条恶犬突然悲鸣一声,软软的倒地,挣扎了几下,一命呜呼。
王崇是个行家,又复眼尖,知道是有人脱手,他游目四顾,却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年迈的老羽士。
这个老羽士双眼微微眯着,似乎漠不体贴周围的事儿,但左手的袍袖无风自抖,隐隐有一股极浅的法力绕身,显然刚使了个什么术数。
王崇逃出峨眉山,每日里都担忧被师门天心观的人找上门来,也担忧被峨眉的人找上门来。
横竖他对头多,谁找上门来都不是好事儿。
当下王崇就多了几分心思,究竟修道之人原来就少,哪里就能街上闲逛也碰上一位?他生怕这个老羽士跟两家有关系。
王崇上了心,也不管那个娃娃,早就有他家人扑过来,抱住了孩子痛哭流涕,用不着他费心。
王崇轻轻转身,从另一条街道穿已往,脚下加力,紧赶了几步,跟上的那个老羽士。
老羽士黑暗脱手,便飘然离去,倒是颇有有道高人的模样。
他徐行了几步,突然眉头微蹙,捏了一个法诀,轻轻向后一扬。老羽士的术数,非是什么厉害的攻伐之术,但却颇有警醒之妙。
王崇当初在天心观时候,也是炼通了奇经八脉,十二正经的人物,放在俗世间,就是功成混元,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先天的不世妙手。
如今虽然转修元阳剑诀,功力还未恢复天心观时的境界,但王崇自忖,有元阳剑在手,若是这老羽士真是冲着他来,趁其不备偷袭下,也不信就没得时机。
王崇正悄悄思忖,该如何探查这老羽士的底细,突然感受到微风扑面,手腕上锵啷一声响亮,却是元阳剑被惊动了。
他一抹手腕抚慰了元阳剑,却也知道没法再做隐藏,从街角走了出来。
老羽士眉头微微一皱,他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孩子在跟踪自己。他有个极厉害的对头,也是时常提防有人寻仇,心思灵醒,觉察被人跟踪,施展术数,想要逼出人来。
王崇这般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显然不是他的对头。
老羽士不欲多事,打了一个稽首,柔声问道:“小施主为何跟踪贫道?”
王崇哈哈一笑,说道:“不外是见道长惩治恶犬,手段高明,故而心生好奇而已。”
老羽士心头盘算,脸上微微一笑,说道:“老羽士并无术数,小施主瞧错了。”
王崇哑然失笑,正要讥笑对方居然劈面扯谎,突然就感受到身子一紧,五六条黑索缠绕上身子来。
“六阴绊马索!?”
王崇却是识得这门术数来历,不外是寻常的旁门手段,但若是被捆上身来,也颇麻烦。他急遽一抚手腕,元阳剑都懒得转动,只是催生了一股剑意,马上把五六条黑索一起斩断。
王崇一步跃开,他知道此法只能预先埋伏,不能随便移动,故而不愿再停留原地。
老羽士本想擒捉住王崇,问一问这小孩子的来历,如何就窥破了他的行藏,倒是并无伤人之心。却未曾料到,这孩子居然身怀剑术,不由得大是受惊,急遽叫道:“我并无恶意,少侠且勿生误会。”
王崇试探出这老羽士虽然有些术数,却不外寻常江湖术士的本事,基础不行能是峨眉山的人,也不是天心观的路数,心头微微一松,把手头扣着的一枚石头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