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

　　???疯子阿恒对着艳红的嫁衣入迷，他险些虔诚的将手覆在明珠翠玉上，冰凉微妙的传感钻进他的指尖，却化成一股温柔又酸痛的流水，充盈在心房之中。他喃喃地念着「文娘，文娘」，脸上浮现出痴愚而幸福的微笑。

　　???他的手被仔细掠过，是他自己做的，那块沾了水的湿布也被他叠得方方正正，摆在桌上。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恍若不闻。简陋知道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人进来了，他垂下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嫁衣，十分羡慕。

　　???那苏在他劈面坐下，老实说，并不是他刻意放轻脚步。元老院打下的三十鞭，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到如今也未修养回去，走起路来总让他发生飘忽的错觉。

　　???他看清阿恒神往的色彩，没什么情感地说：「照旧等到这一天了」

　　???疯子的手指缩了缩，面上的笑容徐徐凝固。

　　???那苏够到一坛好酒，藏在榻下，封了十几个年头。滋味很烈，烧喉，他毫无章法地灌了几口，登时潮红晕染，活脱脱为病白的脸色披上康健的伪装。

　　???这漫长的十七年，祁江绿了几度，水又涨了几寸。西域的少年种下一株梨树，从形似的高度，到白雪皑皑，再到枯萎死去，一同洗掉的另有他的浅薄。

　　???他总是彷徨在江畔，期待能见到谁在画舫中低吟浅唱的模样，却不希望那小我私家重新踏上这片污浊的土壤。如果无缘再见而带来的极重失落，是将她重新托回云端的天平，许多人为了守护这份希望，宁愿坠落谷底。

　　???这就是文娘说过的‘情’吧——那苏想。

　　???为了回报这份‘情’，他记下她临走前的每一句话……而当与她神似的女人泛起时，缠绕在指尖的红线，便将金铃扯响。

　　???他忆起女人应下亲事时，带着三分倔强。

　　???灼烁殿里燃烧着熊熊圣火，灼烁神之前无数的门生拢手垂目地祝祷。年轻的他们并不想真心地祝福，这些门生总有自己的想法。

　　???医师照例为教主请脉，眉头紧锁，似乎教主得了不治之症。听到侍从咳嗽一声，他才在审视的目光中撤离了手。

　　???「温文，或许你需要一杯喜酒冲淡忧虑」

　　???教主和善地提议。

　　???我一点都不忧虑。医师迅速地翻了个白眼，他就像只坏脾气的小鸟，一不顺心就开始炸毛。他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动起来，接踵而至的是不妙的预感。

　　???远在千里之外的逊塔斯部落，事实上这里基础听不到圣墓山上的祈祷。比起‘愿神祝福那苏圣子与汝南女人’，教众们更乐意为自己讨要一点利益——如果灼烁神听获得。

　　???部落点燃篝火，很适时宜的是，羊肉被烤得又脆又香。连野猫也呜呜地低吼着，伺机咬上一口。

　　???陌生的族民们手牵手抑扬顿挫地唱着歌儿，每小我私家都挂着笑脸，只是真心不多。他们该恐惧这位圣子，他正是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双亲死亡。

　　???那苏紧紧地牵着女人的手，绯红的细纱遮住她半张面孔，露出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睛，映着火光，如同沉淀碎星的河溪。

　　???「汝南，我还不知你的生辰」

　　???女人颤颤黑睫：「今日，我十五了」

　　???她听见那苏温柔地笑声，不知那苏默默地念了几回：她还只有十五岁……

　　???侍从端来两盏喜酒，装在琉璃盏里，被透射得五光十色，异常悦目。酒香并不浓郁，但总引诱着看着它的人饮下去。

　　???那苏深情地望着她，似乎许下三生三世的诺言。他与她一同将酒盏凑到嘴边……这时，疯子惊叫一声，失控的猫儿忽地扑向新人的肩膀，打翻酒液。

　　???汝南从那苏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漂亮的琉璃盏咕噜噜转了几圈，磕到了一名族人的鞋。酒水打湿了一片沙土，那野猫似乎受到感召，伸出舌头舔了舔被打湿的爪子。

　　???下一秒，它便七窍流血。

　　???「啊啊啊——」

　　???尖叫的依旧是那疯子。

　　???医师急遽赶来的时候，那苏正坚定不移地抓着汝南的双手，那疯子抱头鼠窜，险些将他顶出去。

　　???「你搞什么？」

　　???这是他第二遍这样问。他意料之中地没获得那苏的回复，翻看了猫儿的死躯，又嗅嗅那残留了一些酒液的琉璃盏，脸上乌云密布。

　　???他听到那苏对汝南说：你别怕，别怕。只要我在世一日，就掩护你一日；即便我死了，我也变个猫护你。

　　???医师冷笑了几声。

　　???那苏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不讳：「是长老院吧」

　　???医师硬着脖子赞同他一声：「是啊，这毒从前长老院还给教主下过」语气多有讥笑。

　　???于是，信徒们炸开了锅。他们知道，这位医师曾经是北月圣女的徒儿，他一定不会维护那苏圣子，而给长老院找麻烦。所以，真真是长老院按捺不住，要对灼烁殿动手了。

　　???自作智慧的人，甚至想了更多。那苏是犯错谴回的，长老院原就想大义凛然地将他正法，教主在乎灼烁殿的颜面，才脱手救下他；而教主一定痛恨圣子，生怕他回来掌握权力；只要元老院下毒，定有无知的人以为是教主动手——

　　???所以说，这世上的人心里多有一处戏台，感动自己惊艳自己，到最后也不外一厢情愿。事实可以比预想越发糟糕，也可以平淡得索然无味。

　　???在乱七八糟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医师又撇了他一记眼光：「我会如实转告教主，请教主决断」

　　???「一起去吧」那苏轻轻地吻过汝南的额心，「只有灼烁殿能掩护我的女人」

　　???汝南茫然地望着她。大漠的一切，似乎都与她隔了层纱。

　　???

　　???坏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教主重病、十三部落谋反，所有人的忙起来，圣墓山的灯火似乎被不安的沉氛埋没，总是忽暗忽明。

　　???汝南立在落地窗前，宵风将她的裙摆吹得似乎凤鸟开屏。她的神情宛如难解的锁，配对的钥匙却落在很远很远的中洲。

　　???难有人摸清她在想念什么。她听见谁推门而入，那脚步声似乎想带给她一个惊喜，然而静立太久的人总是敏锐，她在夜风里转过身，散落的长发夹在纱带中飘扬。

　　???她嗅到一缕茶香，宁静致远、清雅温柔。

　　???「那苏先生」汝南从他的眼中看到疲倦，他的肩膀松松地垂下，似乎很难负载重量。

　　???那苏温和所在颔首。

　　???「逊塔斯的商队从中原带回来一些茶叶，我想你会喜欢」他听她轻声说了‘谢谢’，脆弱得像碎在半空的琉璃。

　　???中原怎样了？她更挂心这个问题。

　　???那苏为她沏了热茶，体贴地送到她身前。缈缈雾气恰似在她的眼中蒙上雾气。

　　???「灼烁殿的信徒因周事回归不少，但元老院的人执意不动，我不敢将所有门生都撤回来——至少需要有人盯着他们」那苏遗憾地说。

　　???是吗……是啊……

　　她的无力感，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原本信誓旦旦的思绪。

　　???所有风暴都来得太快，某个寂静的夜晚，星河璀璨。圣墓山之下突然传来沙狼的嗷叫，这不是月圆的时刻，这阵狼嚎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她自高楼俯视，只见细密的火炬聚成火海，在大漠燃烧。箭雨刀斧映照着火光，彩旗飒飒地卷出风的形状。

　　???是十三部落的联军，他们将在夜晚鏖战灼烁殿。

　　???白衣的明教门生敏捷得恰似流光。杀声发作一刻，她的心提到了绝高的山峰，山下是幽黑的龙渊。

　　???那苏不在这里。她心跳极快，她记得他日前才领了众多门生去沙海巡视剿杀。联军来得出乎意料，她基础无法想象他们如何凭空泛起。

　　???倏然，身皮金纱的战士加入混战。汝南抓紧了栏杆，她推测那些人来自元老院。这种援助基础不是好事，反而给了元老院接管明教的理由。

　　医师敲门进入，带着一成稳定的淡淡药香。

　　「教主的病情更重了」他不应特地来说这句话。

　　此时，苍白的大漠卷入一撇惊鸿，鲜艳醒目。汝南抓着栏杆的手指即可紧了。

　　「那苏回来了」她带着不行察觉的希望如是说。

　　医师静静地退出去，似乎真的只是……说这句话。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