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江湖 三

　　“这不是王荣恩吗！”

　　望着手里捧着的锦盒里的人头，朱云霆心情庞大，江湖事江湖断，大仇须得自己亲手解决，此人如此行事实为多事，烦闷之余对身在春晖谷的妙言的安危亦有担忧。

　　“看来此人知晓我与王荣恩的恩怨，只是不知他为何要替我报仇。”朱云霆小心翼翼地走进一个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山洞，然后将人头带着锦盒一起埋进土里。“去会会那小我私家吧，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云霆又栉风沐雨地从君山西边渡口赶到了东边渡口，搭船前往巴陵西郊。“或许此人是出于美意要帮我报仇，只是这样一来，我和妙言可没有太平日子过了。”旭日初升，天气晴好，湖光山色，亭台楼阁，朱云霆心事重重，却也无那些游客般赏玩的心思，只坐在船头暗自苦闷。

　　约莫半个时辰，船靠岸了，望湖客栈就挨着洞庭湖，离渡口不远，又靠着官道，因而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停，是往来客商和江湖侠客常来的落脚地。

　　走进望湖客栈，望着来来往往的酒客，朱云霆有点懵，“闹了半天，这人也没和我说他在哪儿长啥样啊！”

　　突然间有个店小二走来，给朱云霆塞了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顶楼，春柳间”。这望湖客栈楼层间不封顶，往上便能看到顶楼，于是朱云霆往上一瞧，果真有双蔚蓝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是她！？”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襄阳奋力救下又一时心软放走的高昌女子蓝小米！

　　朱云霆飞快地跑上了楼，来到了春柳间，一推开门，只见这间雅间虽不大，但格调精致，整整香气扑鼻，应是点了熏香，蓝小米正坐在对着门的主座望着自己。

　　“蓝女人？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你又怎么知道我和王荣恩的恩怨？”朱云霆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哎哟，朱百总照旧那么不解风情呢，刚晤面不问声好就问这问那的。”蓝小米倒了杯茶，示意朱云霆坐下。“来来来，先喝杯茶，这是洞庭碧螺春，可香了！”

　　“歉仄，是我唐突了。”朱云霆合上了门，坐到了蓝小米劈面。“蓝女人很久不见，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为何来了巴陵？”

　　“我想你了，来找你啊。”蓝小米直勾勾的盯着朱云霆，含情脉脉的说道。

　　“蓝女人不要说笑……”朱云霆竟一下羞红了脸，徐徐地低下了头。

　　“我刚到巴陵就听说那王荣恩买凶屠杀了你家村子的事，你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就帮你把他一家老小杀个洁净。”蓝小米口吐狠话，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这礼物，你可喜欢？”

　　朱云霆陷入缄默沉静，只默默品茗。

　　“不说话，那就是喜欢咯。”蓝小米道，“这两天我等你等的好苦，终于听说你回君山了，就赶忙找人帮我把那王荣恩的人头送给你，看你猜不猜获得是我。”

　　说罢，蓝小米凑近朱云霆，“朱百总，告诉人家，来这里找人家之前，你以为这事是谁做的呀？”

　　一股暗香也随着蓝小米袭来，望着蓝小米美艳感人的脸庞，朱云霆想起了还在春晖谷等他的朱妙言。于是，他把自己心中，那刹那间的心动和一瞬间的暧昧压下了。

　　“蓝女人，我已被开除军籍，不要再唤我朱百总了。”朱云霆不敢和蓝小米凑得太近，往退却了退，语气也是刻意的严肃。

　　“我知道啊，你因为偷偷放走人家被免职了，人家心里感动的紧！”蓝小米越发凑近朱云霆道，“那我叫你云霆可好？”

　　“随便。”朱云霆站起了身，眼神躲避着蓝小米。

　　“对了云霆。”蓝小米见朱云霆一直往退却，只得坐下，说道，“人家杀完王荣恩全家的时候，沾了血在他家墙上留了字。”

　　“什……什么字？”朱云霆暗感差池。

　　蓝小米走了过来，嘴巴凑到朱云霆耳朵跟前小声道，“杀人者，君山朱云霆也。”

　　“所以我劝你最近就不要进那巴陵县城了，那些捕快正随处抓你呢，搞欠好六扇门的人也来了！”蓝小米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朱云霆站了起来，怒地指向蓝小米。

　　“哎哟你还凶人家！”蓝小米楚楚可怜道，“人家可是掉臂危险帮你报了大仇的呢！”

　　“蓝女人，报仇须得亲自动手，况且你这样做，岂不是将我姐姐和丐帮置入险境！”朱云霆坐了下来，放轻了语气说道。

　　“哎呀，还真是着力不讨好呢，你这心心念念的姐姐，是你亲姐姐，照旧你情姐姐呀？”

　　“与你无关。”

　　“那看来就是情姐姐了。”蓝小米撇了撇嘴，“想不到云霆也和那些喜欢沾花惹草的臭男人一样，在漂亮女人面前，情娘就成了姐姐。”

　　“我！”朱云霆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哼！”蓝小米转过头去。

　　“既然你要这样说，那我就直说了，我刚刚说的姐姐，朱妙言，是我养怙恃的女儿，是我青梅竹马的同伴。”朱云霆停顿了片刻，“亦是我的未婚妻。”

　　蓝小米拉下了脸，似乎很是不悦，“而已而已，不说这个了。听你适才的意思，若不是我动手杀了王荣恩，你似乎不是很想报仇？”

　　“杀了他简朴，可是届时我又该如何护得妙言的周全？所以我得有个周密的计划，而不是不报仇。”

　　“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你的妙言，”蓝小米轻声道，“还真是羡煞旁人呢。”

　　“云霆，上次你问我，明教为何要投奔奚人，今天我就告诉你。”蓝小米一改之前的轻佻，严肃了起来。

　　“高昌国开国之初，明教立下汗马劳绩，所以高昌开国大汗力克敦将明教立为高昌国的国教。明教的宗旨是皈依明尊，推行诸善，救国救民，因而明教门生在高昌国多有行侠仗义之举，杀掉的贪官市侩流氓恶霸不行胜数。”蓝小米顿了顿道，“只可惜，高昌厥后的大汗一个不如一个，昏汗辈出！贪官冒犯多了，官官相护，最终终于冒犯到最大的贪官——大汗那儿，那明教的日子可就到头了。正巧，高昌民间又兴起了一个蓝月教。这个蓝月教可厉害了，他们擅长用迷香把人勾入梦境，让人们在梦里尽情享乐。这样有趣的蓝月教自然更受大汗喜欢。终于，明教被罢黜，蓝月教被立为高昌国教。大汗在蓝月教的蛊惑下，不，也不是蛊惑，应该是大汗自己想的，他们找借口剿灭了明教，明教门生只好逃到了大燕，投奔了奚人。大燕天子允许，只要我们全力辅佐大燕，他就帮我们讨伐高昌，杀昏汗，诛邪教，重建灼烁顶！”

　　“奚人的鬼话你们也信？”朱云霆终于按捺不住，“就算他们真的帮你们讨伐高昌，那时战乱又起，苦的不照旧老黎民！亏你还口口声声说救国救民！”

　　“我虽然不信，可人在屋檐下，我们又有什么措施？”蓝小米紧皱眉头，歇斯底里道。

　　“歉仄，是朱某没有设身处地的替你们想了。”

　　“我只想说，贪官市侩，不配苟活！”蓝小米一字一顿道。

　　朱云霆再次陷入缄默沉静，其实他很想爽性把徐兴业也杀了，只是考虑到妙言，他照旧犹豫到底何时动手。

　　“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蓝小米眼神轻蔑，转过头说道，“你以为像王荣恩这等恶人冒犯的只有你和你情姐姐吗？”

　　“莫非他也与你结怨？”

　　“我与那蓝月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蓝小米紧握茶杯，茶杯竟被她握的嘎吱作响，“想当年，我爹娘也被蓝月教的迷香蛊惑，他们吸香上了瘾，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竟双双跳崖！因此于公于私，我都要除了那害人的蓝月教！”

　　“那这和王荣恩又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蓝月教的迷香是谁产的？”蓝小米又望向朱云霆道。

　　“王荣恩？”

　　“王荣恩这小我私家，有钱就会去抢着赚，才不管是不是伤天害理。”蓝小米啪的一声

　　捏碎了茶杯，鲜血沿着被子的碎渣流了下来。

　　“蓝女人你的手……”朱云霆起身欲为蓝小米止血。

　　“无妨。”不外蓝小米仍是伸出了手接受疗伤，“你放心，我虽然确实沾血留了字，但我是用高昌文写的。”

　　这样一来，王荣恩被杀一事就和这两小我私家都脱不了关连了。若是朱云霆被抓到了官府，即便各人相信王荣恩不是自己杀的，徐兴业知他是桃花村人士与他亦有仇怨，也决计容不下他和他姐姐，定会找了借口判他们斩立决。

　　“你就非要把我和你拉上一条船？”听到此处，朱云霆包扎的时候刻意稍稍用力。

　　“啊！你轻点，懂不懂怜香惜玉啊！”蓝小米抽出左手拍打着朱云霆。

　　“朱云霆，你再帮我杀一小我私家，我就帮你把徐兴业也杀了好欠好？”蓝小米死死地注视着朱云霆道。

　　朱云霆缄默沉静良久，思虑再三。既然已经上了船，船已驶到湖心，再想要下去，可就难了。

　　况且，他并不想下去。

　　快意恩怨，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