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侬为君痴君不知
当耳边没有了咆哮而过的风声,马已经不再疾驰。
营帐到了。
耶律桦满身散发着急躁气息。
他要好利益罚这个不听话的女人。
竟然敢逃跑。
他的吻落了下来。
......
他听不到她的恳求,也看不到她的伤心。
当他发现怡衣对自己的反感与畏惧,比以往尤甚的时候,压抑了许久的暴戾终于又再次发作了起来。
他怒喝着:“不许怕我!”
他的暴戾,犹如已出笼的饥饿的野兽,抓住了美味的食物。
......
突然,他吻到了温热的感受。
她流泪了?!
她的泪,震撼了他的心。
他蓦地醒悟过来,睁开眼。
只见怡衣双眼紧闭,泣不成声。惊骇不安的泪水,正肆无忌惮地流。
她在瑟缩发抖。而唇角明白已有淡红的血丝渗出。
耶律桦惊骇地瞪大了眼。大手迅速伸向她的红唇,阻止着她。
“怡衣,快松开,别咬!”
耶律桦抱紧怀中的泪人儿,心里又痛又悔。他轻轻拭去怡衣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
怡衣的耳边,竟传来他深情的话语。
“不要离开我,好欠好?”
他的心,真真正正地受伤了。
冷酷犷悍如他,这番恳求的姿态,竟是低到了灰尘里。
“允许我,不要离开我!”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尽力地克制隐忍着。
怎忍心伤她分毫?
慕怡衣,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耶律桦眯起眼,叹了口气。继而又威胁道,“如若下次再跑,我是该把你丢给我的士兵们?照旧打你一顿?怡衣,你心中在计量什么?”
他顿了顿,接着狠狠心,在她耳边加重语气,“不要妄想从我身边逃开!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怡衣闭着眼,缄默沉静着。心跳如小鼓在擂动,一下一下都敲击在脆弱敏感的神经上。
突然之间,她只觉得身上一轻。
她尚未回过神来,耶律桦已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外面,旷野无人迹,晚雪落无声。只有几只寒鸦点点寻晚食,飞过柴门不畏人。
耶律桦站在一个雪堆旁,负手而立,背影冷清孤寂。
他不会忘记,当他正在主帐议事,听到侍卫来报,慕怡衣借口来找他,却在半道不见了时,自己那骤然大变的脸色,将侍卫一脚踹倒在地的极端暴怒。
她竟然敢借机逃走!
耶律桦怒火中烧,狂躁而不耐。
他立即召集五十铁骑,冷静地分析后,率队往南面的燕山偏向急驰,留下百余精兵驻守大营,剩余的士兵兵分三路,划分朝另外三个偏向搜寻。
一路上他挥舞着马鞭,飞驰狂奔。
尽管冰天雪地,山道崎岖,他却是顾不上危险,只想着赶忙将她抓住。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就这样逃走!
怀着这样的怒气,他恨不得抓到她后挑筋剥皮。
可是内心深处又担忧她在这天寒地冻中遇到不测。
这一片匪寇流窜,野兽出没......
一想到她万一深陷险境,耶律桦的心便紧紧地揪了起来。
这样的感受,令他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般万分煎熬。
一念至及,便惶遽不耐。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尖厉的狼嚎声。
他马上大惊,心中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当他飞驰赶到,看到她果真被狼群困绕那柔弱无助的样子时,却发现自己那些怒气早已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竟是说不出的疼惜。
他不愿她受到伤害!
他挽弓射箭,并不取头狼姓名,以示警告。
要知道,他们契丹族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逐水而居,而草原也是狼赖以生存的家园。狼这种生物,坚韧、团结、狡黠,有顽强的生命力,会毫无畏惧地捕捉猎物,会为了牛羊而与草原不停地战斗。狼是实实在在的真正的霸主,谁敢争锋?
因此在他们的心中,狼就是自由的化身,也是智慧的使者。是野性、勇气和征服的象征,是他们契丹民族的图腾。
狼图腾,就是草原之魂,也是他们草原民族坚贞智慧自由之魂。他们契丹族对狼这种生物充满了敬畏与崇敬。族民们世世代代和狼生生相惜。
因此他射出一箭,以示警告。
坚持着,以示威慑。
但是那匹头狼如若再冲袭而来,携狼群围攻于她,胆敢伤她分毫,他便放下对这种生物的敬畏与崇敬,格杀勿论。
他耶律桦敢与之争锋。
誓死掩护慕怡衣!
狼,果真是审时度势的生物。最终选择知难而退。
事后,他将她从这寒夜险境中拯救出来。没有葬身狼腹。
这段日子里,她的撒娇恳求,她的巧笑倩兮,她的楚楚可怜以及种种灵巧顺从,原来都是游戏人间,而并非转意转意,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伺机而逃。
一想到这些,他便暴怒得很。
他了解中原源远流长的民俗习性和博大精深的文化传统。
宋朝推崇程朱理学。大宋的女人考究的是三从四德,遵从的是从一而终。
怡衣,只要我......你就是我的人!
这是处罚吗?抑或是情至深处的情不自禁?
这庞大的情愫,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当他看到她的不愿和眼泪,这番原始的感受与理智的尊重,又该如何选择?
真的是一种千般纠结的挣扎和无比痛苦的折磨。
最终,他照旧选择了后者。
呵。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笑自己的似海深情君不见,更笑侬为君痴君不知。
他拿出陶埙,轻轻地吹奏起来。曲声孤苦压抑,如泣如诉。
也只有寓情于曲的时候,他才会卸下所有的预防,静静地吹着陶埙,陶醉在朴拙抱素的埙声中,抚慰着自己孤寂的灵魂。像只受伤的野兽,独安于一隅,看着自己的伤口......
述罗烈从未见过这位上将军,会因为一个大宋奴隶的逃跑而勃然震怒成这样,更想不明白上将军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个奴隶的生死安危。更匪夷所思的是,为了这个女奴,差点和他们契丹族最敬畏崇敬,奉为图腾的生物----狼,屠杀厮杀。
虽然,他认可,那个大宋女奴确实有点姿色,但天下美女何其之多。耶律将军,是他们大辽国所有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是她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他想起了前两天他带进营帐的那两个妖娆的美人,将军那无动于衷的样子。
为了慕怡衣,将军对此外女人竟然都视而不见。
向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桀骜不驯的耶律将军竟然在这寒夜里,孑孑茕立,独自吹着陶埙,伤心惆怅得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这,难道就是为情,所困吗?
述罗烈抓了抓自己那满头红发。他是个粗人,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他走到耶律桦的旁边,恐是踩在厚实积雪上的沙沙声影响到了耶律桦,埙声嘎然而止。
“将军,您这是......”述罗烈希望能劝慰一下首领,他绞尽脑汁组织着词句,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比力有哲理一点。“嗯。天涯......天涯那边无芳草,何须单恋......单恋一枝花。”
对,就是这句话。
“你告诉我,怎么才气让她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耶律桦对述罗烈的话置若罔闻,依然陶醉在自己伤心的情绪中。
“额......”述罗烈抓了抓头。看来他那句话是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两人一对眼,两小我私家不就......我们大辽国的女人,就是那么热情开朗。您对这个大宋女人的一片深情,属下都看在眼里。属下觉得,追女人嘛,多送礼物,她们总是会开心的。”
礼物?
耶律桦浓眉一挑。
怡衣喜欢什么?
对了,应该是她需要什么?
耶律桦陷入了沉思。
我每晚都是为担忧会引起她的抗拒,和制止尴尬,所以熬到二更天,待她沉沉入睡,才拥她入怀。天寒地冻,怡衣每晚都冷得瑟缩发抖。
“你,速去将我的黑熊皮送去怡衣的营帐。”
述罗烈惊讶地双目圆睁。
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吗?不会是听错了吧?
那张黑熊皮,毛色黑亮顺滑,世间少有。熊瞎子体积庞大,凶猛残暴。是耶律桦在弱冠之年以一己之力所猎。当初屠杀时刀刃尽断,只能空拳屠杀,历经九死一生,才终有所得。
如此珍贵,竟然送给一个大宋的女奴吗?
“她担得起这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工具。”耶律桦望着远方,深情地说道,“一张黑熊皮,仍表达不了我心中的情意。”
慕怡衣,我耶律桦愿用一生的时光,给你岁月温暖。
述罗烈只得无奈所在头领命。
......
述罗烈送黑熊皮进来的时候,怡衣正坐在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耶律桦那孤苦伤心的埙声,在这凄清的寒夜里回荡。
她不是聋子。
她的耳朵听获得。
可是她的心,难道也听到了吗?为什么也随着这埙声,微微轻颤起来。
月黑雁飞高,宋女夜遁逃。欲将轻骑上,大雪满弓刀。
呵。
她竟然另有心思做起诗来了。
寒夜遁逃入了狼群险境,是这个辽人救了自己,该谢谢吗?
他一次又一次地克制着,尊重自己,体贴自己,又该如何?
她思绪万千。
......
外面的雪,下的愈发大了。
白茫茫的雪夜里,一只信鸽扑棱棱飞来,停在了耶律桦的主帐前。
“报!有飞鸽传书!”侍卫敬重的禀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