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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阙

第九章 东城赫赫 红袖仗剑 (6)

琉璃阙 青璜 2548 2019-06-24 11:00:00

  青袖崔马赶回越安宫时,合宫上下正一片悲悼之声,她疾步奔向寝殿,看见院中跪满了宗亲近臣,人人掩袖,哀叹声声。

  一时也顾不上一一见礼招呼,正瞧见跪守一旁的青濯,上前一把捉住,切切询问,“长公主如何?何以至此!”

  青濯抬头看见青袖,哭得愈发悲痛,拉了她衣角涕泣难抑,“姐姐!姐姐!公主姐姐欠好了,他们把棺椁都备下了……王上也病倒了,说要取消婚典……这可如何是好,以后可怎么办……”

  青袖见他语焉不详,愈发心焦若焚,索性丢开他直入大殿。前殿上更是气氛凝重,婢女伏了一地,女医们有人捣药,有人温炉,有人还在翻查古籍秘方。

  而越王正瘫坐在座下木阶,两眼迷茫,怔怔无语。见得青袖进来,又见她跪地行礼,只是怔怔看了许久,似才认出来人是谁,漠然问道,“你还回来做甚么……”

  青袖跪伏向前,焦声请言,“王上,长公主现在如何?”

  越王怔怔看着,半晌才语,“她倒是寻你来着……令你往柏谷关……接皇太子……”

  青袖急道,“我不去!我只守在长公主身边!凭他是谁,又岂会重过长公主性命!”

  越王闻言略略挑眉,昏暗一笑,挖苦斥骂,“早干甚么去了!若知今日你们一个个这般无用,当初何苦倾尽我蔚族所有保你青门血脉!

  当年为寻你姐弟踪迹,璃儿领了五千王军在那白骨血河间找了七天七夜,那时她才十岁啊!只为幼年住你贵寓时,她谁也不认惟追着你‘姐姐、姐姐’连声称唤的那份情意!

  若不是为你姐弟二人,我蔚王族何至被帝君囚入霜华冷宫,受那冰墙霜榻之苦!若非昔日霜华宫之囚,又何来今日璃儿之疾!

  天子降你青门为奴,璃儿却甘犯天廷之威,许濯儿做禁军统领,许你做近身侍卫,许你姐弟二人佩剑行走朝堂,可你们竟不能护她!养之何用!

  你只说说,如今你待她可另有个长姐风范!可还知疼她惜她!可另有臣子之忠!如何就能纵她孤身远走!不闻不问!

  可叹拼我王室全族保下尔等性命,尔等却不能尽护主救驾之责,养在深宫又有何用……要这佩剑又有何用!”

  越王斥骂着,强撑气力起身,抬脚踢开青袖身旁佩剑,仍不解恨意又挥袖上前猛地将她推倒,悲斥道,“你何不留在东海,陪你青门列祖列宗!回来作甚?回来作甚!”

  青袖自是无言可辩,惟有默然垂泪。早已悔断肝肠未曾伴她左右,只一得了消息即是纵马疾驰,宿夜不歇,只为回来看她究竟。

  此间见越王悲戚至此,更是忧惶焦灼,心念灰冷。徐徐爬起,向着泪痕满面,跌坐地上的越王叩首一礼,便径自起身直奔内室。

  此处烛火通明,药香弥漫。当中帷幔床榻伏了一圈女医婢女,床后设屏,屏后慕容苏正在指导女医如何行针用药,各样医典药集铺了一地,瓶瓶罐罐更是堆满屏架。

  青袖直扑案前,伏案唤道,“苏小叔?璃儿她……”未及询问已然泪落如雨。

  眼前这慕容苏又哪里照旧昔日所见的那个慕容苏,那份从容优雅不在,代之是满目血丝若织,满面风尘如漠,一身枯骨已不能坐,惟有偎在案头指图示针;夹背汗水湿透长衣,加之路上灰尘弥漫,早已不堪入目。

  慕容苏疲惫举目,昏暗一笑,“你回来就好……药针已下,半个时辰后唤我拔针……”说完便倒身昏睡已往。

  青袖忙令人添枕,又嘱盘算时辰,万不行有失。正忙碌着忽听身后一声哀哭,急转身看,人已扑进怀里,呜咽悲泣,“青袖,青袖……你怎么才回来,这可怎么好……”

  青袖忙将人扶起,见她额角血痕便知是受了越王责骂,又是怜惜又是心焦,疾声喝道,“裳儿,你哭又何用!苏小叔不是已经来了。长公主善者神佑,绝不会有事!”说时扳正她身子,冷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病危至此?”

  那裳儿抹泪抽噎,早已哭得灵魂迷失,断断续续道,“程先生送回来时,就只奄奄一息了……”忆起其时境况又伏在青袖身上大哭,“说有个骑马的恶人,溅了长公主一身泥……厥后还把长公主扔进了水里,这么冷的天……呜呜呜,长公主本就畏寒怕冷的身子,又怎么受得住!……程先生说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蔚将军也说气息脉象都不见了……”

  裳儿只快要日来所见所闻之琐碎横三竖四地说来,青袖听得皱眉,追问,“哪个程先生?又是哪个蔚将军!”

  “就是西关守将蔚珂将军……另有甚么程门的三少主,人就住在你贵寓……”

  青袖闻言嘱咐裳儿,“不要哭了!看住时辰,半个时辰后叫醒苏小叔去针!切记!”

  裳儿被她一喝倒是警醒几分,郑重颔首,“你又去哪里?”

  “去杀了那恶人!”说完起身往外行。至堂前拾了长剑,也未理会瘫坐一旁的越王,出至庭院提剑疾行,更未理会身后召唤的青濯,径自出了宫门,策马回转贵寓。

  夜已过半,程潜之依旧忧心难眠,正在房中收拾笔墨,整理文稿,听得院中一阵喧哗,脚步纷沓,只当宫中又传来消息,忙疾步向外走。

  至门前依稀听得院中管家有言,“女人总算回来了?可入宫了?长公主那里安好?……少主许多天都不回家,也不知如何……”

  原来是青家女少主回府了,程潜之又听门外清冷女音答言,“替我换匹好马,马上还要出城。有位程先生住这里吗?”

  程潜之再不敢怠慢,连忙开门迎出,步下石阶,向着月下所见倩影躬身一礼,“琢湖程潜之与青女人有礼。”

  青袖立身庭院,端看面前所见之书生,沉声问道,“是先生送长公主回宫的?”

  “是。程某……”程潜之将要谦言外交,却又听问道,“先生可与西琅盛奕相识?”

  程潜之蹙眉,不知所问何起,只得老实答道,“与盛将军淇水相逢,其时长公主也在……”

  “那么西琅夜玄呢?”青袖又问,咄咄追询迫得程潜之满心莫名,摇头道,“只是与夜兰令郎隔水一瞥,未曾见留宿玄令郎。不知女人所问……”

  “淇水,丘邑之野,先生遇长公主时可知她是谁人?”

  “长公主自称青门女子,在下与盛将军皆以为……”照旧未待说完,又被问道,“长公主归途遇那纵马恶人,受欺落水,先生可在左右?”

  程潜之摇头,心下几多有些不悦,不知细节当如何言说,纵是越王问话也未曾这般咄咄逼人。

  青袖又问,“可否借先生笔墨一用。”

  程潜之笑笑,“此处本就青门府邸,女人何须客气。”

  说时引入室内,隐隐已有所觉。总不会这样巧合,那恶人偏巧又撞上这位真正的青门女子罢?只是看她这般气势凛然,行止果决,若认真如此,想来那恶人死期已近。

  青袖移至灯下,就着案上笔墨随手描了一幅人像,递给程潜之,“先生细看,可是那恶人相貌?”

  程潜之细看之下不觉惊住,又想其时那纵马之人回眸一望,虽则转瞬之间难记其眉眼鼻骨,可那放肆邪魅之神情却是赫然在目,而这纸上所描,怎会这般神似,“女人……那边见过此人?”

  “先生莫问,只说是与不是?”

  程潜之小心答道,“神韵极像!尤是那眉间轻狂与眼底邪魅……”不等说完,青袖已转身而去,崔问院中家仆,“马可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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